《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和JR

读《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的后半部分时，我总是会想起JR.

有一天晚上我们聊起了那部很有名的关于毒品的黑人电影“Paid In Full”，我喝得语无伦次，有些吃力地跟他用英语解释，我其实明白很多事，比如美国的司法体制对黑人的压迫，比如街区的毒品流通……他看着我笑了笑说，“对啊，就是这样，你说的没错。” 那个微笑我经常想起来，可能其中包含了一丁点儿不可思议（怎么一个中国人，会在他面前解释黑人在美国面对的残酷），或者他觉得我振振有词地向他一个黑人解释这件事，是很好笑，很多余的。直到读完《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我想那个微笑可能跟范尼有某种共同之处。

“范尼听说审判延迟了，并知道了延迟的原因，……。他身上出现了一种奇怪却又非常美妙的状况。他并没有放弃希望，他只是不再死命地抓住他。”

不再抓住希望，但从不放弃希望，就是James Baldwin 之所以是一个圣徒的原因。而这种爱我只在黑人的身上看到过，尤其是JR. 很多Hip-Hop歌词中会强调爱的重要，不过我是直到后来才明白这种表达跟滥俗的情爱，跟那种显而易见不会出错的主题，毫无关系。爱是“我” 的家人对“我”和范尼，还有未出世的孩子的赌博，命的赌博，爱是明明知道一切不会如你所愿变好，但还是要活下去。

“我告诉你吧，事情不会变好的，我从出生就在面对这件事了，你要是在我们街区，三天两头就有枪杀，可能你正在家吃着饭，一声枪响…… 你懂吗？所以今年他们都（因为George Floyd ）在游行时，我不想关注这些事了，我只是做好我自己事。不会变好的。” JR 不觉得跟我解释这件事有什么必要性，他可能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我也庆幸我及时打住了，没有夸夸其谈地说再多自我感动的那一套“进步的价值观” 。

读完一本书，复述一遍主要的故事情节，分析一下作者的技巧或风格，然后再总结点儿自己看似正确的见解，这样的“书评”在James Baldwin 的作品前不值一提。我实在做不到在这样一部作品的面前用大词儿来阐释他，因为Baldwin 写的是非常简单却残酷的事实，这种事实沉重到这样一种程度——文学在事实的面前已经没有文学的光了，因为这个事实仍然在遭受挑战，遭到挑战的原因，就是人性甚至只能在被迫害的监狱里才得以体现：范尼在监禁时手淫高潮过之后，开始面对事实的美丽。

“我最喜欢Kendrick Lamar的一首歌就是 “Hiii Power”，他的歌词 ‘visions of Martin Luther staring at me’，你知道吗？这是真的！我不会相信上帝，上帝不保护黑人。我经常能看到 Martin Luther King 在看着我，别人都说上帝在看着你，而对于我，Martin Luther King is looking at me. ” JR 很真诚地说，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