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成都系列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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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至此可能有些割裂,桂花巷之前的部分是昨天晚上写就的,写得挺开心,一边写一边啜着啤酒回味,觉得成都怎么那么美,本来盘旋脑海的“桂花巷”事件就被抛诸脑后了。今天早上醒来发现,成都49中学生坠楼事件愈演愈烈,群情激愤,又觉得这时候发一篇赞美花红柳绿的文章特别不是时候,因而决定把桂花巷补充进去,写得有些沉重。两件事,一件于树,一件于人,对我似乎殊途同归,树和人,人和树,在历史洪流中,都不值一提。
芙蓉花

成都简称为“蓉”,昵称“蓉城”。

据说这个“蓉”的由来,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五代十国。后蜀的末代皇帝名曰孟昶,此人是个文艺青中年(只活了47岁),爱音律和芙蓉,他在位时期,让成都遍植芙蓉树以为观赏。就像现在河西走廊上的左公柳一样,芙蓉树因此在成都开枝散叶,繁衍了一千多年。因为这一层历史,1983年5月26日,经成都市九届人大常委会八次会议决定,命名芙蓉花为成都市市花,成都因之成为蓉城。

成都还有另外一个简称,那就是锦城。其名得自蜀锦,据说张骞出使西域,发现蜀锦有从黑市流入西域的现象,引起政府关注,后设“锦官”,专管蜀锦事宜才有更后来杜甫的那首“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里的“锦官城”,也是成都。个人觉得这个名字更好,但和今天主题关联不大,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一千多年前,成都市也不知道有多小,没准走不出如今的一环路。想像每到秋天,家家户户门前芙蓉树冠盖,大朵粉红掩映其间,该是很动人的。

写到这里,我竟然泛起一丝乡愁。有一年五一,从成都开车回老家,离家越近,越多杏花。半山连绵的,人家门口的,那时候突然意识到,原来老家有这么多杏花啊!小时候吃很多杏子,还和小伙伴们去山上偷别人家的青杏,但好像没注意过花,没注意过原来杏花那么美。

芙蓉花如今在成都的地位,恐怕有些有名无实了。一定还是有的,我在浣花溪公园里见过。可能还在其它地方见过,这会儿搜肠刮肚,却想不起来。个人见识,当然不足以反应真实世界的样貌,但像打碎的一面镜子,多少能反射些太阳的光辉。

若问年轻一代,成都有些什么树,第一时间跃入脑海的,恐怕是银杏,或者桂花、腊梅,甚至是无香的海棠。

银杏太夺目了,也确实常见。每个社区,每个校园,几乎都有银杏。那怕只有一棵,深秋一到,自会发光,你很难忽略它。成都的电子科技大学沙河校区,是成都人熟知的赏银杏之地。每年秋天,涌入很多人,长枪短炮,丝巾飘扬。十多年前,尚算年轻,没那么多俗世纷扰的时候,每年也会约上三五好友去应个景。如今,人过中年,朋友们都散落天涯了,别说银杏。我还会在上下班的路上,隔着车窗看见三环路上的银杏树,看见天府大道上的银杏树,但每次看见,都像头一回见。

银杏夺目,桂花夺鼻。九月份,银杏还是绿的,桂花就悄悄黄了。你先闻到的是香味,再抬头找寻,才在枝叶间发现米粒大小的黄花。几乎突然之间,这香味就闹得满城风雨了。成都的桂花树很多,每个人每个秋天,除非嗅觉失灵或者闭门不出,否则,很难逃避这香味。干嘛要逃避呢?除非过敏。或者除非在有些人的嗅觉里,这种香味反而是种臭?榴莲、臭豆腐、折耳根!

再说腊梅。成都有个三圣花乡,三圣花乡里有个幸福梅林,幸福梅林里全是梅花。腊梅是冬天的礼物,像桂花一样香,也像桂花一样黄,比桂花更珍贵。很多成都人,寒冬腊月,周末开车去幸福梅林,买一枝腊梅,放在后座载回家,然后整个冬天,家是香的,车也是香的。我当然买过,但很不幸,不到一周花就谢了。后来知道,因为我家有暖气,它受不温暖。自此,每年冬天,看到别人买腊梅,也只有咂吧嘴的份。

不是有句地球人都知道的鸡汤“梅花香自苦寒来”吗?很奇怪,我小时候见到的这句话,配得都是红色的花,如今想起来,不负责任地断言:是红梅,甚至搞不好是海棠!但也是直到来了成都,才知道红梅和海棠,都是不香的。

张子曾经曰过:

人生有三恨
一恨鲥鱼多刺
二恨海棠无香
三恨红楼未完

 海棠种类繁多,成都最常见的是贴梗海棠和垂丝海棠。初春季节,府南河岸,海棠贴梗。也是十多年前,住城里的时候,常在海棠花下逛。至于垂丝,我想不起来哪里更有代表性,也许我从来没把它和樱花清楚区分,甚至桃花。

春天是我最迷惑的季节,成都繁花似锦,很多花儿长得太像,傻傻分不清楚。梨花和樱桃及李子、贴梗海棠和红梅、垂丝海棠和樱花以及桃花,他们都太像了,至少远远看去是。忝为成都人十几年,自诩八九不离十,仍然不免看走眼。北方的旅人,大半是不行的。我移民成都前,大概只见过梨花和桃花,还有李子花。

这篇本应写树,结果我大部分在写花。自诩文艺中年,也不能免俗。普罗大众,爱花更甚爱树。因为和花朵比起来,树还是太低调了。

但我要和我爹相比,也算进阶。二十年前,他初进城,总是好奇,道路两旁的树,为啥不是苹果树或者核桃树。这些树又不能结果子,栽来干啥?

成都的树种很多,远不止我上面写的这几个。成都的树也很年轻,和这个国家与城市的历史不相匹配。钢筋混凝土沥青砂浆飞速扩张,挤压掉了树木的生存空间,树木往往刚长成,才准备承载历史记忆,就被淹没在下一轮扩张潮中了。在毁坏树木方面,人类跟Isengard的Saruman和兽人也没太多区别。

写桂花树的时候,想起一个旧闻,成都桂花巷的几百株桂花树,一夜之间没了踪影,引起周围居民注意,在微博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微博热点瞬息万变,当时没关注到后续,这时一搜,原来这动静惊动了上峰,一纸“圣旨”,党内处分了一些人,开除了一些人,批评教育了一些人,就算过去了。

看上去是又一个青天大老爷惩恶扬善为民伸冤的故事,像极了以往的所有事。然而,也像以往的所有公共事件一样,在这里只有天威浩荡,看不到法制的健全。那下一次呢?谁知道!

PS:本文是“纽成一片”系列文章,由@魔鬼小編 出的题目“树木”。但因为我最近精力不济,拖了死线,本应上周日发的文,这时候才完成。这篇文章至此可能有些割裂,桂花巷之前的部分是昨天晚上写就的,写得挺开心,一边写一边啜着啤酒回味,觉得成都怎么那么美,本来盘旋脑海的“桂花巷”事件就被抛诸脑后了。可是今天早上醒来发现,成都49中学生坠楼事件愈演愈烈,群情激愤,又觉得这时候发一篇赞美花红柳绿的文章特别不是时候,因而决定把桂花巷补充进去,写得有些沉重。两件事,一件于树,一件于人,对我似乎殊途同归,树和人,人和树,在浩浩荡荡的历史洪流中,都不值一提。

这周我出题:学校,或者教育相关,我想写写一些中国人习以为常的荒谬。写不了多深刻,只是个人见闻,但不吐不快。

@魔鬼小編 的文章紐約的搖錢樹里写到银杏,和成都倒是不谋而合。只是,她说纽约的银杏会臭,而在成都,我从来没注意过。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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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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