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面前螳臂当车
当青春耗尽,只剩面目可憎。
灵气这种东西很悬,见诸于绝大多数孩子和一小撮大人。我一直在好奇地观察,不同人身上共有的禀赋似的灵动、有棱角的少年气,是以怎么样过程消失的——究竟是日积月累的磨损,还是一个个子弹击中眉心的时刻的叠加。或者是,在学生踏出校园的一刹那,少年气就像午夜过后的灰姑娘的魔法褪去。
可惜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正如我们在童年畅想着未来成人的生活,又在日后缅怀碎掉的稚气。
也许,平庸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攀附上眉间眼角的,正如铁锈缠绕着爬上台式电话手柄(The rust that grew between telephone——Taylor Swift Maroon)。我们试图对抗时间对少年气的侵吞,不过是不自量力的螳臂当车,大多数人没有谈判的筹码,只能与时间握手言和然后装作无事发生。
成年人的平庸介于朝气蓬勃和老气横秋之间,显得不尴不尬,无功无过,但枯燥得令人要捂耳朵尖叫,就像一碗没有加酱油的挂面,或是一杯温吞的咖啡。想要尖叫的冲动,发生在我被挤在北京四号线地铁早高峰的商务装之间的时候,或是在我听到“读研实习找工作入职买房买车结婚生子”这一流程的瞬间。
平庸是另一种意义的绝症,一种比恶疾更为顽固的存在。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像躲鬼似的躲避一块赘肉或一个痘印,正如我现在仍恐惧着皱纹与皮肤的衰老。尽管我知道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被磨损且不可逆的过程,像白纸上的折痕;尽管我也知道对变老的恐惧,在我二十岁的今天而言也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我们接纳着自身存在合理性的同时被迫接受着平庸的寄居。这样的温吞将在往后的日子里与我们共存,且除了共存之外无法可想。
村上春树有关平庸和时间流逝的比喻:
平庸这东西犹如白衬衫上的污痕,一旦染上便永远洗不掉,无可挽回。
自不待言,时间将平等地掀翻每一个人,一如御者将老马打倒在路旁。然而那打法又极端安静,很少有人意识到自己的被打。
不过,哪一样都给人以多少磨损了的感觉。倒不是说衣服旧了或人显得疲劳,单单磨损而已。脸也是那样的气氛,五官固然端正,但现出的表情却好像是为了逢场作戏而从哪里勉强搜集来的残片的组合,或排列在应付了事的宴会桌上的不配套的盘子。
包拢着她的平庸与呆板,已经像烟一样沁入了她的面庞,荡漾在胖乎乎的小脸上的这种年龄女孩特有的玲珑剔透,恐怕也将在思春期来临时完全消失在不无钝感的丰腴中。我可以想象她的这种变化,想象她从拉扯帽褶的小女孩往成年人过渡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