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富:許舒博士訃聞
(德州侯斯頓,2023年7月5日美國時間,司馬富撰)
澳洲悉尼時間7月6日凌晨4點05分,許舒(James W. Hayes)博士溘然長逝,本人謹深表哀悼。許舒(1930年生)實乃一真正君子。我認識許舒將近五十年了,對他非常敬佩,因為他是傑出的學者、優秀的政務官、完美的紳士,以及善良、忠誠和大方的朋友。他在睡夢中安祥逝去,享年九十二歲。
許舒生於蘇格蘭法夫(又譯快富),父為英格蘭人,母親有一半蘇格蘭血統。許舒畢業於倫敦大學瑪麗女王書院(Queen Mary College)榮譽學士。他是威靈頓公爵步兵團一分子,獲派駐韓國和直布羅陀兩年後,攻讀了歷史碩士學位。
許舒於1956年加入英國海外公務員隊伍(「官學生」),並獲派往香港。他在布政司署(中央層面)和地區層面的部門擔任各種職務,成績斐然,任職32年後光榮退休。他仕途約半均於新界度過,先是擔任理民官(1957至62年度),然後是理民官兼市鎮專員(1975至82年度),最後是新界政務署署長(1985至87年度)。
許舒對新界甚為著迷,促使他撰寫不少「世紀村落、世居村民」。他1966年加入皇家亞洲學會香港分會。翌年,他成為該分會年度學報之名譽主編,並在隨後十四期(1967-1980年)中擔任編輯工作。1970年,他出任該學會副會長,並於1983年至1990年任該學會會長。
1975年,他在倫敦大學享負盛名的亞非學院完成博士學位,並開展學者官員的道路,成就卓著。他發表了幾十篇論文並撰寫了數本備受推崇的專著,蓋因他深入了解香港鄉村文化,熟稔各種中文文書(大部分為手稿)之程度可謂無出其右。1977年,許舒出版了首部著作《1850-1911年香港地區:城市及鄉村之組織與領導》,之後於1983年出版《香港鄉郊社區:研究及主題》。
我可以補充一點,許舒在姜士彬、黎安友和羅友枝編輯的《中華帝國晚期的大眾文化》(1985年;簡中譯本2022)一章中,有一長篇題為《鄉村社會中的儀式專家和文字資料》(譯註:據簡中譯本)。欲了解中華帝國晚期的士大夫文化與庶民文化之間複雜關係,此章必不可缺。
1990年搬到澳洲悉尼後,許舒除了出版四本主要書籍外,還撰寫了許多文章和書籍章節。四本著作為:《滄海桑田話荃灣》(1993年;繁中譯本1999年),《亦友亦師:港地港民,1953-87》(1996年;無中譯),《華南鄉村文化》(2001年;無中譯)及《新界百年史》(2006年;繁中譯本2016年)。
搬到悉尼後,許舒繼續收集香港的歷史文獻,並贊助國外與中國相關的機構,尤以澳洲亞洲藝術學會為甚。
逐漸,他將許多文件——包括印刷和手寫的書籍、手稿、書法捲軸和地圖——捐贈予各機構,包括香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香港科技大學、新南威爾士州藝廊和史丹福大學。
許舒在我自己的學術生涯所發揮的深遠和重要作用,詳情留待日後再講。在此只提數點概梗:
首先,許舒對家庭盡心盡力,包括才華橫溢的太太黃超媛,以及三位千金Pia、Suzanna(Suki)和Jacquetta,以及她們的家人。踏入遲暮之年,許舒寫道:他「對生命中無數機會甚為感恩,最為重要的是得超媛此一佳偶,福分不淺。若無超媛相伴在旁,實難活得如此愜意且長壽。」
其次,從各方面來看,他洞察力強,能察看各種文化微小之處,是位創意無限、處事靈活的政務官員。1992年,許舒獲頒香港大學榮譽博士學位,讚辭中就提到了他在學術和行政方面的成就(https://www4.hku.hk/hongrads/citations/i-s-o-m-a-ph-d-j-p-james-william-hayes) 。部分內容謹中譯如下:
「許氏1956年加入港府公務員,任二級官學生之時,乃一風華正茂之學者。七十年代擔任理民官之時,許氏在國際間已立下相當榮譽,並已於倫敦大學獲哲學博士學位。彼執筆闡述晚清香港的鄉族、組織及領導,不但對於學術界貢獻良多,亦為殖民政府提供重要的參考根基。」
再者,在談論許舒最後公職(1985至1987年)——新界政務署長時,讚辭寫道:
「[許博士]視新界為他真正家園。服務香港卅載後,他獲授「帝國服務勳章」團員。如生活在前一世紀此地,許舒或會成為一位完美的新安知縣。若然如此,他能夠對鄉村社會及其領導層,或對寺廟、漁業、檀香木和陶窯發表權威意見。他對原居民所需能洞察秋毫,對地方社區瞭解透徹,令他踏上正途。」
第三,許舒是我遇到過的慷慨之人數一數二者——不僅大方與他人分享他淵博的知識、經驗和聯絡人,而且還慷慨提供他的個人資源(包括一個清末民初的文件集,份量驚人——文件集最終送到史丹福大學,請見 https://oac.cdlib.org/findaid/ark:/13030/kt1d5nd7s7/entire_text/ )。余等學者生而有幸,得以結識許舒,全因他求知若渴,不斷在香港大街小巷尋找原始史料,余等因而受惠。他甚至會把這些物品送給我們,而有時他找到有意思之事物而我們不在時,這些物品竟會寄到我們海外郵箱裡。
許舒是我所認識的學者中,相當細致入微、謹慎行事者,無疑是他在這一主題上,個人、行政和知識上的投入。
正如裴達禮(Hugh D. R. Baker)教授在評論許舒的《亦師亦友》一書時曾寫道:
「近四十年來,許舒的著作一直引領著香港的基層歷史,特別是香港新界的基層史。他學術成果碩果纍纍,品質上乘,範疇廣博,更令人欽佩的,是縱使正職工務繁種,種種研究是在工餘完成。他筆耕不輟,教許多全職學者為之汗顏。」
裴教授最近編輯了一本著作,名為《生活的模式:許舒撰寫之香港鄉郊地方論文集》(香港:香港城市大學出版社,2020;無中譯)。此書為許舒致敬,實恰如其分。
裴教授作為編輯,匯集了許舒具代表性學術成果,厥功至偉。戴高賢博士(港大出版社社長)提供了許舒完整的已出版作品表。廖樂柏先生(前香港分會會長)撰寫了一篇許舒的傳記文章,對他擊節讚賞。
Graham E. Johnson在《皇家亞洲學會香港分會期刊》第61卷(2021年)上寫了一篇出色的評論(頁245-249),或未能讀到此一好書者,可查閱該文。
這篇訃告寥寥篇幅,乃於得悉許舒溘逝之訊後匆匆寫下,聊以略述此一非凡人物。篤念許君,軫悼彌殷。淚乾之時,余自撰一長文,好好論其生平。
司馬富
美國萊斯大學魯普伉儷人文科學榮譽教授
趙氏亞洲研究中心研究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