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
我們循著劉以鬯在《1918》裡顫巍的步伐,視角轉向1970年代的《島與半島》,經濟瞬時起飛的香港與九龍,總渴望幸運女神的眷顧。然而劉以鬯要著力的部分,仍是殘酷的現實與倉惶的人性。
劉以鬯於自言此書「故事性很弱,情節缺乏內聚力,也不錯綜複雜」,卻在歷史宏觀的架構上,細緻地展現小人物力爭生存的故事,無論是險峻的治安或崩壞的經濟困境,在主角沙凡旁觀者的視角之下,呈現香港節前夕的美麗與哀愁。
節慶的歡樂與市井小民的憂戚,是兩條並行的敘事線,一明一暗,一正一反同步繪製香港的明亮的輪廓與幽深的黑影。花車上的電燈顯示指數,只是民眾的願望與現實恰恰相悖,種種跡象更可證實——「香港是個充滿矛盾的地方」。
《島與半島》輻輳香港的幾個意象:股票、高樓與美心樓點心。在逼仄的日常之間,沙凡認識了「對股市認識很淺」的一名教師杭占雨。
杭老師在股市間浮沉,屢次陰溝裡翻船,聽信小道消息而不斷重複借貸、補倉、賠錢的循環,卑微地懷抱著回本的奢望。股市的「恆生指數」亦是層反諷,只有不斷滅沒的生命與希望,杭老師後來因股市而心臟病發,只是香港股民的縮影。這場劫數,如街場的搶匪,劫去他們此生的身家與幸福。
故事穿插描述哥哥沙勇路上被劫,而不呼喊報警,連母親也認為「喊叫是十分危險的」。只有逆來順受才是保全性命的唯一方法。
此種打劫式的香港生活,隱喻著股市下瀉、物價上漲、囤積廁紙的諸般荒謬,都指向人民的蒙昧無知與無能為力。生而為人,只能被現實一步步吞噬。即使後來發現
「幾乎所有的香港人都上當了!」,也只能怪自己——拿囤貨的事來說,就因為半年前,日本美國都出現搶購廁紙的風潮,香港亦人云亦云,上了自己的當。
《島與半島》的香港之城,兵敗如山倒,在故事後段如末世十災一般,不僅缺水、擠兌,連住宅山區泥瀉到無處可居,甚至高掛的風向球都預示著城市人心的傾頹。
最後是十二月的打風:「變了!甚麼東西都在變!風氣變了!人心變了!道德觀念變了!經濟制度變了……想不到氣候也變了!」
若是身處神棄之地,還有什麼能挽回頹勢呢?劉以鬯以電影手法拆解城市的摩天高樓,意圖喚醒人心的覺醒。
故事結尾寫道:「被解僱的沙凡 ……」當故事裡唯一一個清醒的沙凡,也在病後成為城市的刪節號,誰能把故事繼續寫下去呢?劉以鬯把話語權還給我們——未來的日子,讓我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