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智達律師】廿載屢立性／別小眾司法覆核里程碑 當年「戰友」惜平權路上失人才

撰文：Louis、Claudia
文字編輯：Cindy
網站編輯：EQ

過去２０年，韋智達律師行（Vidler & Co. Solicitors）曾代理不少轟動而影響深遠的性／別小眾平權官司，包括成功爭取跨性別婚權的Ｗ小姐案，以及作為同性配偶平權首案的ＱＴ案等，為香港性／別小眾爭取平等法律保障留下一個個里程碑。今年６月韋智達律師行正式停業，合夥人之一的韋智達律師（Michael Vidler）亦已在４月底離港。曾與韋智達合作的幾位性／別小眾接受Ｇ點訪問，稱看到他過去為平權付出的努力，對律師行結業感到可惜之餘，亦慨嘆本地性／別小眾運動損失一位深耕多年的法律人才。

回望香港性／別小眾的平權進展，司法覆核（judicial review）一直扮演重要角色，尤其當行政和立法機關停滯不前，司法覆核可以直接挑戰對性／別小眾不公的歧視政策，如近年同性配偶平權頗有進步，同性配偶在香港可享平等的公務員福利、公屋居屋住權、處理後事和繼承遺產權等，就是靠着五宗司法覆核逐一爭取而來。韋智達律師行作為香港少數聚焦人權和公民權利議題的律師行，在處理性／別小眾平權案件有豐富經驗，過去２０年亦收穫不少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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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威廉案開性小眾平權首例 與韋智達高院合照成經典

２００５年，挑戰男男肛交法例的梁威廉案在高院獲判勝訴，撼動當時普遍仍保守反同的香港社會。申請人Billy Leung不滿法例禁止２１歲以下男性與同性肛交，違者最高可判終身監禁，認為較高的年齡限制（一般性交的合法年齡為１６歲）明顯針對男同志，存在性別歧視。法官最終裁定有關刑法違反《基本法》及《人權法》中人人平等的保障，男男合法肛交年齡應下調至１６歲，並指出香港法例不能基於性傾向作出歧視，否則即屬違憲。

梁威廉案是首宗性小眾透過司法覆核，挑戰歧視性法例並獲勝訴的例子，敲開了日後性／別小眾透過司法途徑爭取平權的大門，而當時協助Billy Leung打官司的正是韋智達。獲判勝訴後，他與Billy Leung在高等法院正門舉起手臂，擺出勝利姿態，成為早年爭取性小眾平權的經典身影。

「同志．戀人」案對抗言論審查 小曹：韋智達打官司亦重傳媒策略

香港電台於２００６年播出一集題為「同志．戀人」的《鏗鏘集》節目，卻被廣管局裁定節目偏袒同性戀，不適宜在合家歡時段播放，更向港台發出「強烈勸喻」。曾在節目中受訪的曹文傑（小曹）入稟司法覆核，指廣管局歧視性傾向，破壞言論及新聞自由。高院法官在後來的裁決中指，節目只是如實反映同志境況，沒有裸露等不當情節，局方此舉屬限制言論自由、歧視同志，判局方敗訴。

小曹憶起當年韋智達除了代表自己入稟，案件相關的傳媒訪問也是在他的律師行進行。他稱韋智達接手一件案時，會同時考慮媒體呈現和官司的勝算，所以他會很關心自己接受採訪時的回應，以及媒體最終如何報道。對於韋智達離港，小曹認為他對爭取性／別小眾權益有一定經驗和心得：「佢有自己 agenda，立場鮮明支持LGBT嘅律師唔多，喺香港建立一切事業亦唔容易。」小曹說當年雖然曾與韋智達在部分法律觀點和講辭上有歧見，但仍尊敬他的作為，覺得無論如何大家都是為香港的性／別小眾社群好。他急於離開未能與大家道別，亦是「我們香港時代的寫照」，會祝願他安好。

W小姐案、QT案終極勝訴 兩案立平權重要里程碑

要數韋智達代理過最重要的平權案，不得不提爭取跨性別婚權的Ｗ小姐案，以及爭取海外同性配偶以受養人簽證來港的ＱＴ案。兩宗司法覆核都是從高院原訟庭過關斬將，一路上訴至終審法院，歷時數年才終極勝訴，為日後其他性／別小眾案件奠定有利的案例基礎和法律原則。

２０１３年，Ｗ小姐案終極勝訴是跨性別社群爭取平權的重大勝利，協助Ｗ小姐的韋智達一直積極推動案件的發展。終院的裁決讓已完成性別肯定手術的跨性別人士，有權以自我認同的性別結婚，如案中爭取與男友註冊的Ｗ小姐。法庭裁定《婚姻條例》中的「女性」包括跨性別女性，不能因Ｗ小姐與生俱來的染色體，剝奪她的婚姻權利，更表明港府應參考英國《性別承認法》訂立法例，全面處理各個範疇的性別承認議題。可惜港府１０年來一直停留在諮詢階段，官司贏了立法進展卻只聞樓梯響。

ＱＴ案亦是同性配偶平權案件中極為重要的里程碑，確立了「除非政府有公平合理的理由，並提出有力理據證明同性配偶不應享有某種權利，否則對同性配偶的差別待遇均屬歧視」的法律原則。英籍女子ＱＴ的民事結合同性伴侶被調派來港工作，ＱＴ希望以受養人身份伴隨來港，入境處卻不承認她們的配偶關係。歷時七年訴訟，終審法院最終在２０１８年裁定ＱＴ勝訴。雖然ＱＴ案只是爭議簽證和入境事宜，但裁決中關於同性配偶不應受差別待遇的法律原則，在其後如梁鎮罡公務員配偶福利案被一再引用，促成後來案件的陸續勝訴。

助跨性別組織介入聆訊 梁詠恩：佢好主動搵人打官司推進議題

跨性別資源中心創辦人梁詠恩（Joanne）憶述與韋智達的合作，認為他是一位有想法的律師，會思考如何逐步推進議題，使法庭有進程地承認性／別小眾權益。與一般事務律師不同，韋智達比其他人更主動尋找原訴人參與司法覆核。

「Michael會好主動搵人打官司，大部分律師行可能被動啲，接觸唔到社群。Michael就同個社群好close，變咗其他律師就算想打都搵唔到個案。但Michael會同好多人傾，叫其他人幫佢搵個案返來打，佢好想打贏官司令社群有改變。」她坦言韋智達不是香港唯一一位會處理性／別小眾案件的事務律師，卻是少有如此積極的律師，而他利用法庭推進平權的做法，與台灣、美國等地爭取性／別小眾權益的策略亦有相似之處。

跨性別改身份證案出師未捷 Henry：平權運動失頂尖人才

律師行突然宣布停業，韋智達本人亦離港，留下來的人如何走下去？香港跨性別平權協會主席謝浩霖（Henry）於２０１５年提出司法覆核，挑戰入境處以「未完成全套性別肯定手術」為由拒絕他改身份證性別的決定。韋智達律師行就是跟進他案件的法律團隊。Henry與另一名申請人皆是女跨男的跨性別人士，過去曾接受胸部切除手術和荷爾蒙治療，亦以男性身份生活多年。案件雖在高院原訟庭和上訴庭兩戰皆敗，但Henry一早已預料會如W小姐案般上訴至終院。現時他亦已獲終極上訴許可。

對於一直委託的律師行停業，Henry感到可惜和無奈：「唔係我能夠控制嘅事，希望佢地（法律團隊）一切安好」。在司法覆核進行的五年間，Henry不時與韋智達律師行開會討論。他稱讚團隊辦事能力高，值得客人信賴。例如歐洲人權法院或不同國家出現性／別小眾權益的最新案例，團隊會即時更新和研究，以增加訴訟勝算。Henry認為韋智達離港，無疑令香港少了一位深耕同運、跨運多年的頂尖人材，不只是自己的損失，更是香港跨性別及同志社群的損失。

在原有律師行停業的情況下，Henry的官司會由新委任的律師繼續進行。他期待終極勝訴後可回歸基本正常生活。「唔洗日日被一張錯誤嘅證件出櫃同折磨，搞到連去個廁所都犯法，結唔到婚，租唔到屋」。

法援改制、人才離港 司法覆核仍是平權出路？

韋智達在離港後曾接受傳媒訪問，交待結束香港業務的主因，是有感法援制度改革，收窄司法覆核空間，令他意興闌珊。由於司法覆核牽涉政府和發起訴訟一方的鉅額訟費，一般市民在沒有法援幫助下，根本難以負擔聘請律師和大狀的費用。官司若然敗訴，更有可能連政府一方的律師費也要相應支付。法援制度改革下，律師每年只可以接五宗司法覆核案，大律師則只限三宗，令業務內容主打人權議題、司法覆核的律師行更難生存。

小曹對司法覆核的未來亦比較悲觀，甚至擔心覆核制度終有一日會被取消：「宜家政府對於人民挑戰法例或政府決定比較敏感，輿論會質疑司法覆核拖延政策，增加政策成功落實的不確定性。再諗遠啲，司法救濟或補救措施可能會收窄，甚至司法覆核都未必維持到好耐。」

Henry則認為，本地平權運動一向嚴重依賴法庭戰線，但司法覆核不是萬靈丹。其範圍窄，耗時長，花費不菲，為當事人帶來重重心理壓力。如果案件處理不當，更可能成為案例影響其後爭取平權的申請人。不過，他說如果行動者按部就班，有足夠能力針對某些法例提出司法覆核，仍是目前能為性／別小眾帶來實質改變的一條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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