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柯狎童懸疑
[水巷碑銘]上年頭,索爾孟就曾於雙語月刊《法國美國》(France-Amérique)撰文一篇,題為〈天才不再是罪行的藉口〉(Talent Is No Longer an Excuse for Crime),狠批法國文藝界陋習,其中就提及傅柯海外狎童的醜聞。唯當時言論如石沉大海,幾乎無人注意。直至本年二月,索爾孟出版新書,題為《我的廢話字典》(Mon dictionnaire du bullshit),其中〈孌童〉(Pédophilie)一章再度提及傅柯,並陸續受傳媒採訪,啞彈才總算引爆,爭議鵲起。
迄今為止,我認為有兩道來自學界的回應尤其值得注意。一道來自加州大學柏克箂分校的哲學教授斯盧加(Hans Sluga),另一道來自左翼週報《星期一早晨》(lundimatin)的匿名作者。
斯盧加單刀直入,認為索爾孟言行相當可疑。他形容對方為一個自封的法國名士,實情只是個自吹自擂的右翼寫手,以謳歌自由市場為業。其叙事他聽來漏洞百出。一來,索爾孟大概不在墓園現場見證惡行,何言之鑿鑿呢?二來,索爾孟不似傅柯會親近的人,卻忽然自稱其友。三來,索孟爾也未曾提起與傅柯的任何對話,遑論談及性事。半世紀後的今天,才忽然公開指控一個作古既久的名人,博乜?又誰能出面回應呢?唯一確定的事,是此舉污衊了傅柯的名聲。故事中的他不單狎童,也侵犯穆斯林墓園,更歧視異族。
《星期一早晨》上的刊文素來匿名,回應索爾孟的一篇亦不例外。作者同樣強調對方的右翼背景,驚訝傳媒及網絡散播謠言之時,竟不會先查查消息來源可靠與否,如索爾孟本人的政治履歷。作者指對方逾四十年來皆服務新自由派的意識型態,志在瓦解法國五月風暴以來的左翼思想遺產。而是次攻詰傅柯,證據欠奉之餘,連枚舉事實都錯漏連連。按《星期日泰晤士報》訪問所錄,傅柯一九六九年居於突尼西亞,實情是一九六八年傅柯已遷回法國,任教於文森鎮的實驗大學,亦即巴黎第八大學之前身。訪問又提及傅柯支持一九七七年由馬茨涅夫(Gabriel Matzneff)所撰的聯署聲明,要求法國調低合法性交年齡至十三歲,但實情是傅柯並未參與該聯署。他支持的是同年發起的另一份聲明。
值得詬病之處,還包括索爾孟如何曲解傅柯學說。按其轉述,傅柯視法律或規範為壓迫形式,由政府及中產階級所強施。然而,作者狠批如此粗讀簡直貽笑大方。使精讀其說,就知傅柯反對如傳統左翼般化約一切矛盾至生產關係,亦反對以法律為典型來分析壓迫。另外,索爾孟往往前言不對後語,出爾反爾。一時說傅柯不在乎幼童同意性交與否,一時又說傅柯傾向信任幼童所同意的性交。一時稱頌傅柯著作影響深遠,自云常常一讀再讀,一時卻呼籲約束其傳播。他與翁福雷(Michel Onfray)誠乃一丘之貉,僅憑軼事、謠言與臆測來月旦人物。作者甚至斥此歪風作「微法西斯」(micro-fascisme),無孔不入。(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