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的沸釜脈與她那莫名沉靜的瞳孔

（再過幾天就是農曆新年了，先跟大家拜個早年，祝大家新年快樂，平安吉祥！）

以前，在醫院急診科轉科，緊張的病人、流水般的生活，儘管很忙碌，我還是很努力在各種病人身上磨練中醫思維。我很多朋友都會嫌棄說，中醫為什麼要去西醫院實習，特別是急診，中醫能幹嘛？可是我一直認為，只要能讓你號脈，就是一個非常值得學習的地方，特別是危急重症，更是有不同往常學習的地方。

今天想跟大家說的，就是一個我以前在急診科遇到的，算是反思吧。

某天早上，我推著一個半夜被送來急診的老奶奶，轉去其他病房。我邊看著一會要交接的病例，一邊看著躺在推車上的老奶奶，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個違和的感覺，等到了病房，跟主治醫師交接完畢之後，我看著奶奶穩定的生命體徵，突然，我想確定一件事情，我握起她的手開始號脈。

脈在皮肉之間跳動，若有似無，浮取沉取無力。

有出無入， 沸釜脈？

我突然意識到我的違和感是什麼了，在送奶奶到病房的路上，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注意看奶奶的眼神，我猛然抬頭一看，愣了一下。

那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眼神，看透一切的神情，好似透露出活著的無奈；又像一個黑洞，把我的目光死死吸住，這個瞬間，時間好像暫停了一樣，奶奶好像在告訴我，她想要活下去，但是她做不到，她太累了，想要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奶奶突然張開了嘴巴，有氣無力的說：“大夫，謝謝你。”

回過神來，我已經在走回急診科的路上，只剩下手指上的餘溫還有沸釜脈的觸感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沸釜脈，一說表示肺氣絕，一說表示陰陽氣絕，都表示藥石罔效，命不久矣。

我不知道我能為奶奶做點什麼，我只想再跟奶奶說說話，想安慰奶奶，想告訴她，奶奶妳已經做的很好了。

後來在那個病房的朋友告訴我，奶奶在住進病房沒多久，就離開了。

如果說病人是我們最好的老師，那麼，在那些將死之人的眼中，看到的，又會是什麼？

是人命的無奈，是自身的無力，是對整個醫療存在的反思，也是對我沒辦法給奶奶更多安慰的後悔。我不像許多前輩老師們一樣，在危急重症、疑難雜病上付出許多心力，給予病人最後的希望，我只想要在病人們生命的最後一哩路上，很安心的陪他們走完最後一程。

時逢歲末，回想我今年看了不少的病人，但是奶奶的事情我一直一直沒有忘記，因為她教會我身為醫生該做什麼，以及要做什麼。

還有一件事，在奶奶走的那天，那個病房的主任特別打電話到急診科抱怨說，為什麼急診要收了一個快死的人，害他們入院病例剛寫完，就要寫死亡病例。對此我是十分理解的，畢竟文書報告非常的麻煩，但是還特別打電話來，真的是…唉

無語，不過都是後話啦。

再一次，祝福大家新年快樂，相信新的一年，一切都會變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