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島
在日月潭上,有一座小島叫做Lalu島,在邵族的傳說裡,這座島住著小黑矮人。邵族人會跟這些小黑矮人交易。小黑矮人真的不甘寂寞啊,儘管他們住在遺世獨立的小島上。沒有人知道小黑矮人後來怎麼了,但Lalu島確實隨著時間流逝,愈來愈小。現在這座僅僅長著幾棵樹的小島,已經禁止邵族以外的人們進入了,這就包含了我。
日月潭所在的魚池鄉是我媽的娘家,過年的時候,我會跟我媽從熱帶氣候的高雄,搭乘火車到台中,再轉乘巴士到南投。那個時候埔里跟台中相連的國道六號尚未開通,巴士的路途很長,車上會播放好萊塢電影,半夢半醒間,一兩部電影就這樣演完了,通常還沒結局的時候就會到埔里,然後會有從魚池開車來的親戚把我們載到村子裡。
這個村子就像Lalu島,許多客車駛過,但鮮少有車輛停留,會留下的,就是和這座如孤島般的村子有相連的人們,無論是血緣、親緣,甚至2010年代開始投資在這裡的民宿業者。
就像邵族人會在Lalu島上舉行儀式,村裡人也有自己的信仰中心:有各路神明的道教廟宇。每當蛇年的時候,我媽就會在這座廟裡幫我安太歲。這座廟宇在選舉時還會搖身一變,成為村民的投票所。簡直是把現世的信仰和彼世的信仰都囊括一塊了。
我童年時,爸媽因為工作關係,曾經讓我給阿嬤帶一陣子,我在這個村裡沒有太多人管,雨天就試著讓自己在磅礡的雨中奔跑吼叫,好天氣則到處走跳。直到某天爸媽把我帶回到高雄。此後就是暑假和寒假兩次在村裡度過。畢業開始工作後,暑假沒了,跟這座村子也就日漸疏遠,被我拋到腦後。
工作後幾年,我決定轉換職涯考個研究所,決定搬到村裡一邊工作一邊準備,這時我媽已經回娘家好幾年了。我媽就是這村裡人,她重新融入了這裡,從跟鄰居打招呼閒聊到認真準備所有村裡會認真看待的祭祀活動,包含各種大大小小的拜拜,跟幾年一度的吃素活動。
住在村裡這幾年,我感到自己始終是在這孤島般的村子旁,遊蕩的一艘小船。我一個人在房裡用電腦、一個人在山路旁慢跑、一個人飯後散步。或許小黑矮人就是因為太孤獨了,才決定和邵族人做生意吧,畢竟買賣是最容易建立的連結。而我媽娘家旁的雜貨店,就是我從小到大會去光顧的地方,甚至,我想是整個村子裡待我最親切的地方了。
就學幾年後,我決定在荷蘭定居,就此飛離了這村這鄉以及臺灣這座島。我飛離了我的血緣和親緣。我父親和阿公,也在這幾年接連過世。我沒有回臺參加他們的告別式,僅僅在後來回臺時,到納骨塔上香。我以為我對這個村子沒有感情。卻在當我又在鄰居的雜貨店坐下時,我不禁開始跟鄰居阿婆問候,靜靜聽著她抱怨著家常;又在我坐在阿姨家,豎耳傾聽著她講家裡人的近況。我才發現我就像邵族人,雖然看著Lalu島日漸狹小,但仍回歸、景仰、感嘆。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島,那是經歷怎麼樣的風化侵蝕,都不會凋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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