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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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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評書|千明官的《鯨》:魔幻現實史詩中的龐然大物們

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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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明官筆下的女人就魔幻又真實,龐大到要爆炸,碎片飛了滿天,掉到每一個抬頭看的人身上。

千明官的《鯨》歐洲版一上市就吸引了我,先是因為書的封面👇

《鯨》的書封面

所以,「鯨」是一個建築物?我第一次見能夠把「鯨」的型態與建築物設計得如此契合的例子!關於書籍的封面設計,很多時候還是要去忽略它們,因為有些設計確實與內容的水平相去甚遠;當然也有一些比較好的,千明官的《鯨》在我看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佳作。

千明官生於1964年,起初做了很長時間的編劇,可惜都不太成功,直到他開始寫小說。第一個短篇小說《富蘭克和我》已經獲獎,接著就是寫於2004年的《鯨》,同樣獲獎。

女性何以為「龐然大物」?

《鯨》從書封到內容都指向的是「龐然大物」四個字,可為什麼故事是關於三位女性的呢?這就說到了作者千明官的魔幻現實創作手法。

《鯨》裡的一切都很大,就連時間跨度都橫跨了近一個世紀——從朝鮮到到二戰再到內戰後兩韓分開。這麼些年中,事件一個接著一個,不僅僅是歷史上的大事,千明官展現在讀者面前的是歷史長河中那許多件大事折射在一個個小小的女性個體身上而形成的龐大史詩。

上面也說了,既然這本書以「龐然大物」作為支撐架構,那為什麼當作品的主角都是女性的時候會讓我們覺得違和呢?因為自然賦予我們女性的,大部分都與小巧、纖細相連,「龐然大物」放在女性身上甚至會成為貶義詞,就如同「虎背熊腰」這四個字形容男性和女性會有不同的效果一樣。可是,千明官偏偏就要非常魔幻地將女性和「龐然大物」聯繫起來,而且,他筆下的女性每一個都有自己「龐然大物」的一面,放在歷史中,像是史詩中的史詩。

金錢與自由選擇之龐大:Geumbok

這其中的第一個女性叫Geumbok。Geumbok來自一個小村莊,有父親獨自養大。父親因為Geumbok的發育而動了色心,因為是自己的女兒所以需要通過喝酒來麻痺自己的亂倫想法。在撞見女兒跟一個男孩初嚐禁果時,一場打鬥斷送了父親的性命,而年輕的Geumbok趁機離開了瀕死酗酒的父親,逃到了海邊的一個村子。

千明官筆下的事件發生一件接著一件,幾乎讓讀者讀到應接不暇的程度,更難以想像如果歷史長河中這一連串的事件要是都發生在一個女性身上會是怎樣的重壓和喘不過氣來;然而,Geumbok從來都沒有對命運屈服過。無論是遇到怎樣身體和心靈上的創傷,Geumbok總是能夠從容地處理。加上她聰明非凡的經濟頭腦,這個來自小村莊的女性在漁村以賣乾魚發家,賺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女性」這個話題放在朝鮮、韓國甚至東亞的語境下談論從來都充滿了透不過氣的走投無路,沈重的肩膀上扛了太多太多的責任;然而,千明官筆下的Geumbok拿得起、放得下,她能夠憑藉自己的商業頭腦賺錢,也能夠放下一切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愛情。Geumbok這個女性身上展示了太多社會賦予男性的優勢——創業家、有遠見、乾脆立斷、不兒女情長⋯⋯

貫穿全書的「鯨」就是Geumbok獨自坐在海邊看海時看到的,從此,她對於鯨這一海裡的龐然大物執迷著,以至於有了足夠的錢財後她要求建築師依照她的圖紙建造一座劇院👇

「鯨」形狀劇院的草圖,Credit:Geumbok

於是,才有了書封面上那座漂亮的建築。發生在Geumbok身上的事情太多,她也閱(男)人無數,最終,Geumbok自己選擇變成了男人,養著自己的情婦。

千明官讓Geumbok這個商界的龐然大物變成了男性令我看到了其中的象徵意義。本來,Geumbok的龐大在於她在經濟方面的成就,也同時是她作為女性不斷地自由選擇的龐大意義,可惜的是,這樣的龐大最終以變成男性告終,彷彿這一切的龐大無法被一個女性再繼續承受下去了,非得男性不可。這或許也是女性的悲劇之一。

孤獨之龐大:春暉

春暉是Geumbok的女兒。她從出生開始就跟她父親一樣擁有一場龐大的身軀,像是一個女巨人。可是,春暉不會說話,也從未得到過母親的愛。她生在動物的圈裡,從小與動物為伴,其中一個動物就是馬戲團大象Jumbo——又一個龐然大物。春暉不懂人事,因為她幾乎是跟大象Jumbo一起長大的。她喜歡動物,更喜歡一年蓬。可是,急速變幻的社會容不得像春暉這樣的女性,所以,春暉經歷了很多非人的虐待,包括被關進監獄虐待、強姦及慘無人道的凌辱。雖然頑強的春暉活了下來,但她的好朋友Jumbo死了,最終她也落的孑然一身。

千明官讓春暉這一龐大的身體幾乎容納了歷史長河中所有女性遭受的苦痛和承受的孤獨,似乎龐大到要爆炸了,而且經歷了那麼多幾乎滅頂的災難也無法消弭春暉物理性的存在,好像這孤獨要永遠伴著我們一樣,直到,春暉也死了,留下了她做的極品紅磚和她畫的一年蓬,每一筆都期盼著什麼人來用愛填滿她匱乏的童年

春暉畫的一年蓬

隱匿之龐大:獨眼女

千明官的《鯨》裡充滿了女性,卻唯獨缺少母性。幾乎所有的女性形象都是被母親傷害過的,母親又是被她們的母親傷害過,一代代可以往上數,卻從來沒有一絲我們看到的舐犢情深。獨眼女的眼睛是她母親用火鉗戳瞎的,之後,她成了一個居住在深山老林里與蜜蜂為伴半神半仙的存在。人們害怕她,可是她也不堪一擊。

整個關於這個女性的世界就在防衛與主動出擊中徘徊,最終,獨眼女選擇隱匿,徹徹底底的離開,遠離任何的社交和人類,與蜜蜂為伴,這是她的終極防衛。她時不時會走出深山,還會幫助別人,但是,她永遠都會回去,回到隱匿中。

她的形象好像許多女性,她們都隱匿在各自的深山裡,在被傷害得遍體鱗傷後只剩下防衛,防衛就好像呼吸一樣不可或缺。

女人的隱匿可以在深山老林,也可以在男人背後。隱匿是為了不被發現,男人們發現過隱匿的女人們嗎?

男人寫女人,可以嗎?

這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爭論的話題,我也不知道應該押寶在哪邊。但是,當我慢慢開始了解一個人自身的感受是如何隱匿在自我的陰影中,只為保護自己不被傷害時,我明白了,男人是可以寫女人的,女人也可以寫男人。有時候,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人並不一定能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受,或許,旁觀者看得更清楚些。不過,這也並不是絕對的。只有書寫之人將你的感受描述清楚了,你才會有茅塞頓開的感覺,否則,隔靴搔癢。其實,這句話應該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可以寫女人的,反之,亦然。

千明官筆下的女人就魔幻又真實,龐大到要爆炸,碎片飛了滿天,掉到每一個抬頭看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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