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湾（13）

第十三章  

德隆知事现在有两个得力的助手，一个是董瑞，他的内务总管，主要负责他的私事；一个是郝富，县革新委员会的会长，主要负责替他敛财。县革委会的委员由各部门的头头组成，因此，郝富虽然是个临时机构的负责人，却是除了知事之外，县公署里最有实权的人，他可以任意指挥各个政府机关，替德隆知事的新政服务。

邻近冬天，乌嶂县成立了电报局，古知事任命公署第一科的科员吴实保为新成立的电报局局长。一个礼拜之后，电报局局长吴实保就急急忙忙地给古知事送来了一份省府文件。文件里说，要求各县尽快成立新式中学，半年之后，省教育厅将派专员到各县检查验收。办学的成果，列入县公署的考核，是官员升迁的重要依据。

古知事看了文件，十万火急地召开了公署大会，通过讨论，决定马上成立县中学筹备委员会，由古知事亲自任主任，副主任由以下成员组成：县公署秘书崔石元、教育局局长赵登科、财税局局长于圆美、县第一科科长关雪乡、县第二科科长吴慧之。其中具体事务由教育局局长赵登科负责，其他各部门负责协调，争取下个月就开工，明春即开学招生，一定要赶在省府专员巡视前完成任务。

赵登科一边组织人员进行工程勘测，一边向古知事汇报预算情况，古知事一看预算如此之大，竟然快赶上富兰城堡的造价了，不由得眉头紧皱，陷入沉思。半响，他对身边的办事员说：“去把董瑞叫来。”

董瑞从富兰城堡一楼西边的总务处出来，一路小跑朝中央大厅赶过来，还没有站稳就哈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古知事把修学校的事情跟他说了个大概，又透露出自己的心思：“我不想投入如此大的资金，你有什么办法把学校修好。”

对工程建造颇有经验的董瑞，一下子也陷入了无计可施之中。他扭头对赵登科说道：“赵局长，能不能把学校的规模缩小一些？”

“不能了，我们是按照最小规模设计的，中学总得要有个中学的样子，邻近几个县里，都有了中学，我们县还是光绪年间的那所小学堂。子弟们要上中学，都得往邻县或者省城跑，极大地限制了我县的教育发展。”

董瑞转了转眼珠子，对德隆知事说道：“大人，桑布镇西南边有一所废弃的前清军营，我们可以把它维修一下，暂时用做学校，您看如何？”

“军营占地多少？现有营房多少？”

“占地不小，大约有一百多亩，还有很大一个操练场，可以做学生锻炼使用，只是营房可能需要翻修。”董瑞回答道。

“好，就这么决定，赵局长，你现在派人去那里勘察，看有多大的维修量，还需不需要添加一些房舍什么的。”

“好的。”赵登科答道。

第二天，赵局长就带领一班人来到营房，一看，面积果然不小，只是里面杂草丛生，到处都是鸡鸭牛羊，营房也被县实业局占用，做了粮食大库，囤积着全县征收来的粮草。赵登科一行仔细数了数房子，一共四栋二十四间，每间的房子都只有几丈来方，太小，只能作为师生生活用房，不能作为教学用房，又仔细看了看房子的状况，由于是用来贮存粮食的，所以维修保护得很好。赵登科回到教育局，又写了一份报告，申请修建一栋教学房，其他房子只要略作修理，就可以投入使用。

报告马上予以批准，由学校筹备会具体负责监督修建。待工程顺利开工后，赵登科又来到富兰城堡，向古知事汇报学校相关事情：一是学校的名字，经过教育局所有同仁一致推荐，暂拟定学校名字为德隆中学，请知事钦定；一是学校师资的配备，准备聘用本县的前清举人穆时济为校长，请知事裁决。

古知事听了他设想，谦虚地说：“学校名字就不用我的名字了。”

“这是局里同僚的一致举荐，我也不好拒绝，再说，这个名字也只不过是跟您的雅名偶合，我看您不必过于谦让。”

“哦，既然是同僚们的一致举荐，那你们就看着办吧，校长人选，你也全权决定，只要人品学识都好，就大胆使用。”

“好的，那我就择日前去延请。”

“你们准备聘用多少教员？”

“先期的学生肯定不会很多，所以只准备每科聘请一名，共十一名。只是博物、外国语、物理、化学、地理等新学科，本县没有可用之师资。”

“你要崔石元秘书以公署名义，给省教育厅打一个电报，请上面选派几名老师来。”

“好的。”

赵登科选了一个好日子，登门拜访前清举人穆时济先生。穆时济已年近六十，几年前晚清政府垮台，他就从州府主薄的位置退下来，一直赋闲在家。听说赵登科是来请他出山教书的，立刻谦虚推托：“夫子之业，吾人不敢忝列。”

“先生雅望，鄙人慕名前来，本县数万父老乡亲之托付，还望先生不辞劳苦，勉为其难。”

穆时济推辞了一番，也就勉强接受，这个前清官吏，由于家业不大，收入微薄，也一直在窘迫中度日，现在突然来了这份工作，哪有不做之理？

穆时济接受了校长之职务，在家里忙碌起来，筹划诸多教务之事，又寻了一个吉日，和赵登科一起，来到富兰城堡，向知事汇报学校机构及教员聘请之事。

古知事提醒他们：“议政会的那帮秀才可以用一用，现在议政会解散了，他们都在家无事可做，聘用他们来做先生，也可以获得一份收入，体现了政府对他们前期工作的认可。”

两人听了知事的建议，马上心领神会，这个穆时济，是晚清官吏，猜测和领会上级的心意，比赵登科不知强多少倍。穆时济整个人的思维，还停留在前清时期，奴才的身份认同，比现在的官吏更强烈。

德隆中学的地理位置极佳，在桑布镇西边两里多远的一个高地上。静静的醯连河水，从平原北部的云玥山深处流淌下来，穿过平原，紧紧挨着桑布镇流过，又从德隆中学的门口欢快而下，一直流向南部远处，云玥山和雾玥山交接的峡口。

学校所处的高地，高出平原一丈多，这个一百多亩的高地，有着种种传说，有人说这是古代一位君王的陵墓，可是这个高度显然够不上陵墓封土堆的高度，并且高台的面积显然超过一般帝王的陵墓占地，因此这种说法一般不被有历史知识的人所接受；还有人说这是古代的一处宫殿群建筑遗址，早前还有老百姓从地里面挖出瓦砾和条石，这种说法倒让许多人半信半疑，但是高台的土质却不支持这种说法，因为高台的土质都是原生的，没有人为夯筑的痕迹；当然最实在的一种说法，认为这块土地就是天生而成，是大自然的造化。自然界有很多地理地形是充满神秘的，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奥秘的，就像德隆知事的性格，也是变幻莫测，不可捉摸。不管怎么说，这块地拿来做学校是最合适不过的，它紧挨醯连河，又离桑布镇只有一步之遥。

经过几个月的忙碌，德隆中学教学用房总算完工了，穆时济带着一班教员兴致勃勃地进驻了学校，马上就要招收学生了，他们要来做好先期工作，国文、历史、图画、修身都是从前议政会里挑选出来的秀才，数学老师程永是从县高等小学堂抽调上来的，乐歌老师张承华是从邻县的一所中学投奔而来的，张承华本来是乌嶂县人，自打从省城师范学校毕业后，就在邻县教书，现在听说乌嶂县建了中学，立马就回到桑布镇，找到穆时济校长，表达了想回乡教书的愿望，穆时济也是求之不得，当下就答应了他的要求。穆校长本来已经找了一位民间音乐艺人，想请他来任教的，但是民间艺人看了教科书说，他不识西洋的乐谱，教不了这样的乐歌。穆校长听他一说，也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实在的问题，正准备向上级反映再派一个老师来的，没想到就碰到了一位找上门来的乐歌老师。

现在只有省教育厅选派的五位老师没有到位，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前期的准备工作，穆校长和已经到位的六位老师一起，打扫校园卫生，铲除杂草，又把实业局腾出来的粮食仓库再清扫了一遍，布置成师生的生活用房，忙完这些之后，就开始购置生活和办公用品了。

穆校长安排几名教工负责相关用具的搬运，自己和几位教员开始讨论学校开学后的运转，这群人中，没有几个知道新式学校到底该怎么运作，幸亏有张承华在，他是有新式中学的教学经历的，因此，他自然成了这帮人的主心骨，凡事遇到不懂的，都来问他。张承华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仔细地向他们解释，并告诉他们做中学教师的一些基本要领。除了数学老师程永是县高等小学堂过来的，算是有教学经验的教师，其他人都是从私塾里走出来的，没有进过新式学校，所以对新式学校的一些做法，完全是一无所知。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还不见上面派来的教师，穆校长天天往教育局里跑，赵登科局长反复几次地安慰道：“不要着急，省教育厅来了电报，说人早就出发了，我们这个地方，山高路远，多走几天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忙你们的准备工作，到时候万一新老师不能按时到校，你们几个就先顶替他们几天。”

穆校长又问道：“课本估计不够，如果学生来多了怎么办？”

“人来多了就两人共一套，这还不好说，或者要学生抄写下来再读。”

穆校长听了局长的建议，低着头告辞了。他回到学校，布置开学的各项事宜，给各位教师和教工具体分工。

谢天谢地，开学的前一天，五位从省城里派来的老师终于来了，一行人像盼救星似的，总算放下心来。五位老师都很年轻，都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博物老师王冬云和外国语老师谢小莹是夫妻，其他三位都是单身，物理老师廖智成，化学老师方泽民，地理老师李雪美。

开学那天，成了桑布镇最热闹的日子，从全县各地赶来的学子络绎不绝地汇集到桑布镇，又从桑布镇拐弯，沿醯连河岸来到西南边的德隆中学，这些学子，大多是十几岁到二十岁的小伙子，中间夹杂着少许的女生，她们大多是开明绅士家的独身女儿。

在络绎不绝的学子中，众人发现了四个结伴而来的漂亮女生，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个个美如天仙，气度不凡，她们没有家长的陪同，只有两个雇请的帮工帮忙挑着行李。这四个美艳无比的女孩子，为啥齐刷刷地出现在德隆中学？难道是哪个富豪家庭的四胞胎？抑或是从天上飘然而降的神仙妹妹？

富兰城堡里，古知事正眯着眼考虑女人的事情，董瑞又给他准备了一批上好的女孩子，依然是十六七岁的年岁，依然是美艳无比的姿色，依然是才艺双全的品质。所不同的是，这次购买来的女孩子，都是来自家道破败的大户人家，比以前更有气质，更有魅力。德隆知事自然是一刻也等不得，他要快快地享受这批让他垂涎欲滴的娇嫩娃。

董瑞又来向他汇报，那些从各地购买回来的女孩子，经过救济院的精心培养，已经顺利毕业了，比前几批更有水准，更有魅力。这批女孩经过选拔，一共决出了十名优胜者。特别是获得前三名的优胜者，个个惊艳无比，个个品质超凡，比起那五个小妾，不知超出多少。

怎么合理合情地安置这批女孩子呢？虽然富兰城堡足够大，但是他再也不愿意把这些女孩子当做姨太太迎娶进来，这只会给自己增添麻烦。想想前段时间发生在城堡里的变故，几个姨太太都魂飞魄散，弄得城堡里阴风惨惨，人心惶惶。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把他们安排到剿匪指挥中心，和春、花、秋、月四人一样，做一个服侍首长的女军人，在这种神秘气氛的掩映之下，会更有一番韵味。

他把董瑞叫了上来，对他说：“董瑞，你能不能把那三个最优秀的女孩子安排进剿匪中心？”

“您的意思是要她们依然以军人的身份住进来，然后再……”

“不要然后再了，你说说办法。”

“剿匪中心已经没有位置了，大人。”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想办法把怡春、怡花、怡秋、怡月四个人挪一个地方，当然不能把她们卖了或者放了，她们是陪过我的女人。”

“按照军队的规矩，让她们退伍，给她们一点盘缠，然后让她们各奔前程。”

“你这是啥主意，她们是陪过我的女人，你说我能把她们扔下不管吗？”古德隆对董瑞的建议很是不满，如果是这种处理办法，他根本用不着要董瑞想法子。这四个女人，是他曾经的枕边人，就像皇帝的妃子，是不可能还有离开皇宫的选择的。

“可不可以让她们去学校读书？中学刚刚建立，把她们放在那里面，这应该是最放心最安全的地方。”

德隆被这话一提醒，突然感觉到这是一条妙计，把怡春、怡花、怡秋、怡月派出去读书，既让她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呆着，可以牢牢地控制她们，又可以把她们移出剿匪中心，给新来的美人们腾位置。

“好，就这么办。”德隆高兴道。

下定主意，他抽了一个时间，来到剿匪指挥中心，四个女孩子见德隆司令来了，马上整装敬礼，高喊“首长好”。德隆也一一回礼，并要她们坐下来，有事要跟她们商量。

“跟你们说个正事，你们几个住在这里，其实也挺无聊的，这里戒备深严，你们不能出去，外人不能进来，所以我准备让你们去一个快乐的地方，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去？”

“啥去处，请老爷明示。”

“我派你们四个去读书，你们说这事好不好玩？”

“读书，我可大字不识一个呢。”怡春第一个自暴自弃。

“我也只读了半年。”怡花说道。

“我愿意去读书。”怡秋却显得与众不同，不过她对德隆的这句话表示了怀疑，“只怕老爷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

怡月马上纠正怡秋的话：“你不要乱说，老爷啥时候跟我们说过假话，老爷的话是金口玉言，不会有半点玩笑的。”

德隆笑了笑，说道：“还是怡月了解我，我说的是真的，德隆中学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让你们四个一起去读书，去体验一下新式学校的生活，总比呆在这个藏娇楼里要舒心些。反正我现在姨太太多，你们借此机会去玩一玩，就当是重返人间一回吧。”

四个女孩子听德隆这么一说，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于是就议论起读书的滋味，想象上新式学校的样子。

德隆止住了她们的议论，对她们说：“你们四个虽说不是我的姨太太，但毕竟是我的相好，有一个新式的词语可以形容你们，什么来着？哦，对了，秘密情人，你们四个就是我的秘密情人，今天我要你们不再秘密了，公开以富家小姐的身份去读书。”

“谢谢老爷。”四个女孩子高兴得无法形容。

德隆也表现得很高兴，对她们说：“我对你们这么好，你们怎么报答我呢？”

四个女孩子不知道如何回答，互相望了几眼，怡月主动讨好地回道：“我们没有能力报答老爷，如果老爷肯让我们陪侍，我们一定尽力让老爷舒心快乐。”

德隆听了这话，没有兴奋起来，却说了一句让四人意外的话：“你们四个人认我为干爹，好不好？”

四个女孩子听了这话，更加不知所措，互相张望着。

“宝贝们，来喊亲亲爹。”德隆催着道。

怡春看了德隆一眼，靠近他跪了下来说：“老爷，您如果真心要我们做您的女儿，那女儿就斗胆向您提一个建议。”

“你说，乖女儿。”

“我喊您一声爹后，您就只能把我们当女儿对待了，今后，我们就不能陪您了。”

“哦，那倒也是，哪有女儿跟爹在一起睡觉的呢？不过，我可只做你们的干爹，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白天是干爹，晚上是爹干。”

“您别开玩笑了，干爹也是爹，乱了辈分的事，那可要遭天打雷劈的。”

“这、这，那好，今后永远不要你们陪了。”

“那孩儿就叫您一声爹了——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怡春说完就磕了一个头。

其他三个女孩子看怡春磕了头，也依次给德隆磕头喊爹。

德隆一个一个地扶起她们，笑呵呵地说：“昨天是我的秘密情人，今天是我的女儿，这个世界真奇妙。好玩，真的好玩。”

德隆说完，就开始一本正经地交待她们：“要去读书，就得记住一下规矩，这些规矩是铁打的纪律，绝对不能违反。第一，从明天起，你们公开的身份是邻县吴氏大家族的大小姐。第二，你们不能说出真实身份，更不能说出和我的关系。第三，你们的生活费，我一次性给你们付讫，你们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一并带走，不留一件在这里。第四，学习期间一律住校，禁止远离学校。第五，你们不能带侍女，从此以后，所有日常生活事务，都必须自己处理。第六，在学校期间，严禁和异性交往，更不能和异性有想入非非的念头。第七，从进校之日起，我就和你们完全断绝来往，不会帮你们处理任何问题，要低调做人。第八，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当然也顺便暗中监视你们，如果有违上述条款，你们将被立刻结束学习，并遭致很严重的处罚。”

四人听德隆说了这么多的规矩，都记得头昏眼花，机灵的怡月说：“老爷，我们一下子记不了这么多，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不用了，待会儿我写下来，给你们一人一份。”

德隆站了起来，把她们一个个依次拥抱了一下，又一人亲了一口，心情无比舒畅地说：“这种感觉真的好，你们去准备吧，我回那边城堡去了。”

三天之后，四个小天使告别了德隆司令，告别了神秘的剿匪指挥中心，像放飞的四只鸽子，轻快地向德隆中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