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的陷阱

我们通过互联网接触到的大部分信息，都具有「更新」这么一个特征，例如：每日最新的新闻、论坛里的最新帖子、社交媒体上最新的动态、搜索引擎的热搜榜、周更的剧目、定期更新的网络节目……但是，我们通过互联网获取信息的原初目的，往往是为了解决特定的问题（例如：获取过去三年上证指数的变化曲线、查找关于「细胞色素氧化酶」的科学事实），而并不是为了获取最新的信息，更不是为了获取最新的信息而以成瘾的姿态去消费最新的信息。但是，当今的互联网环境已经事与愿违，绝大多数网民被裹挟着承受「更新」信息所带来的副作用，或者换言之，陷入了「更新的陷阱」。

「更新」直接导致两个主要的副作用，容我在此称之为「更新第一定律」和「更新第二定律」：

1.更新内容填满表层互联网。

2.更新动作触发点击动作，形成正反馈。

在下面两段展开论述这两个副作用：

更新第一定律：信息客体（图文、音视频）与信息消费的主体（网民）之间发生接触，是需要有一个接触的空间的。这个最方便的接触空间，往往是各大网站的首页、推送弹出的通知、近期时间轴上方便索引的页面，在此称为「最表层互联网」。大部分的页面都默认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排列，或者至少是引入更新时间作为权重很大的一个参数，结果导致互联网的表层内容几乎都是最近更新的，以至于从 Access 的角度上来说，人们第一时间有渠道能接触到的几乎都是更新的内容——而几乎绝对不是网站历史上最有价值的内容。举例而言，像哔哩哔哩这样的视频网站，点开首页或者手机客户端，能看到的内容几乎全都是最近更新的视频。我们假设首页上总共有50个视频可供点阅。然而，从视频本身的价值上来看，整个哔哩哔哩在成立十年以来，最值得观看的50个视频，可以说必然不是现在呈现在首页上的那50个。相反，事实上，我们没有索引「全站历史上最有价值的50个视频」的 Access。

更新第二定律：特定频率的更新节奏其本身形成了一种 trigger （触发），这是成瘾四部曲「trigger-action-feedback-recycle」中的第一步。具体的表现就是：当你知道某个感兴趣的剧目会在周六中午12点更新，那么在时间接近周六中午12点时，该更新单集的吸引力就会被无限放大，非点开观看不可——尽管事后可能觉得内容不过如此。由于更新在未来会继续发生，即 trigger 会自动 recycle，这是一个难以从内部打破的正反馈循环。追着看一部烂大街的剧目（低价值），感觉会有无限的动力（高体验）；但另一部早已完结的传世经典（高价值）放在一旁，却鲜有人会问津，即使去看也仿佛索然无味（低体验）。人们会对于这种低价值的更新内容形成成瘾性的消费依赖，正反馈的在商业上促进生成更多更新性的内容，进一步充斥着我们第一眼就能看见的表层互联网。

我因此有些怀念古典图书馆时代获取信息的方法——人们都是怀着明确的目的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平时也不会背负过多的信息负担——至少，不会在乘地铁去图书馆的路上还插着耳机收听最新的热门歌曲，因为那时候耳机恐怕还没有普及开来……然而在互联网时代，更新的信息像洪水一样涌入我们的生活，然后我们就像吸鸦片一样对其毫无抵抗力。甚至，作为延伸效应，更新的内容产生频率太高，使得人们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另一方面，一旦停止接收更新信息，反而会造成短期信息真空，引发不适，使得戒断困难。结果，最有价值的内容，或者说抱着目的希望获取的内容，反而不能被第一优先级地被获取。放眼常用的互联网信息源，除了维基百科以外，我几乎想不到任何一个非更新优先的信息源，甚至连学术论文期刊都是月更、季更的……

但是，「更新的陷阱」真的是互联网时代特有的顽疾吗？我看不然。在古典图书馆时代，也存在一个叫做报刊杂志区的小角落，也是每天每周每月更新，并且也是会无限放大最新一期的价值。我记得小时候自己就 wonder：为什么最新一期的杂志就卖得那么贵，人人抢着去看，而过刊就只能论斤当废品卖呢？这不仅仅是对于新闻类有时效性的报刊，对于什么旅游杂志、美食杂志、文学杂志，也统统如此，实在是令人不解的迷思。然后我带着这个迷思长大，只不过互联网时代的「图书馆」里，免费的「报刊杂志区」早已不是图书馆里的一个小角落，而俨然已经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空间，留给「图书区」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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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个人的一点迷思。欢迎讨论。文章写得很匆忙，文字组织可能很没水准，摊手啦。

如果我的想法基本没毛病，那么「更新的陷阱」就应该要避免。如果才能避免「更新的陷阱」呢？

最后吐槽一句，本站（Matters.news）上的内容也基本上是更新优先的啊。不知道我提出的这个讨论问题能在本站的最表层存留多长时间，但总之还是希望能集思广益，听听大家有怎样的想法。如果有人就此写下游文章，那就再感激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