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拔4017米的高原跑一场马拉松(一)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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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前骑川藏线经过理塘,可能因为从低到高一路缓慢前行,适应过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对高反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1年前第二次到访理塘,和几个朋友自驾,从折多山开始感觉异样,翻过海拔4718米的卡子拉山垭口,一个回头弯之后,再也无法压抑澎湃的高原反应,紧急招呼朋友停车,打开车门跑到路边,一路吃下去的风干牛肉混杂着其他成份不明的半消化食物便喷薄而出。淘气又重口的M,一边给我递纸递水一边在旁边偷拍。从他的照片看来,我当时呕吐物的压力水头,应该不亚于一场超级海啸。因为一般因为醉酒或者其他身体不适造成的呕吐,呕吐物份量没那么足,脱离身体后会不规则散射开来,而我那天面对夕阳在4700米的山巅那惊世骇俗的一吐,吐出来的是“呕柱”,看起来笔直砸向地面。一年后,再次故地重游,我跟今年依然同行的M说,我要去找一下我的呕吐遗址,看看那地方有没有形成一个“陨石坑”或者长出来一棵参天大树。 当然最后也没真找,但因为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而造成的隐忧,直到昨天早上起床回程前,才得以完全消解。因为去年不光是赛前吐,赛后更是雪上加霜,夜里上吐下泻,以至于早上起床跟伙伴们一合计,早饭也顾不上吃,赶紧下撤才是明智之举。 2020年壹占高城理塘马拉松,因为疫情原因,一度以为办不成。加上去年的惨痛经历,即便后来开放报名,看到群里有人吆喝组队,也没有动心。但经不住M最后的勾引,鬼使神差还是报了。其实是对于去年的惨壮心有不甘:好歹我也是常年混迹于川西高原的,怎么就能被高反折磨成那副熊样?不行,我不服,我得再去试试看。 这次去程,因为据说国道318折多山和雅江段都在修路,限时开放通行,我们提前一天出发,绕开折多山垭口,夜宿康定的中谷村。这个村子位于亚拉雪山脚下,以温泉著称。M以前跑亚拉天空跑的时候,在这里住过,说温泉很棒,物美价廉。然而等我们披星戴月到达的时候,一年前100块一间的标准间,涨价成了260。推测因为新建成的道路,推动了这里的旅游,也推高了物价。温泉看上去很不错,晚饭后我加班他们迫不及待去泡,回来都很失望,说水温不够,水也不大干净。M回忆,去年来的时候还是夏天,泡得很开心,而现在时已近冬,好像理应如此。住宿条件也很一般,四处漏风。更诡异的是,吸顶灯关不掉,按下开关只会变暗,整个晚上仿佛十六的月亮一样在头顶亮着,让人无法安眠。

中古村的温泉


中古村的客栈


早上七点起床,匆匆吃完客栈准备的简单早餐,起驾上路。要赶在下午二点以前通过雅江的限行路段,否则,要等到晚上七点以后才能再次开放通行。新路很棒,虽然弯多坡长,但车少,尤其一路没遇见几辆大车,因而畅行无阻。临近雅江县城,还不到十二点。盘算着时间宽裕,索性入城前先在路边饭馆解决了午餐。之后重新出发,直到驶出雅江县城约莫一百余里,果然都未遇阻拦。以为万事大吉,终于不用再担心封路,可以一边赏景,一边赶路,下午三四点,应该就能到达理塘。然而,机关算尽,却没算到,雅江那么大,而限时通行的路段,却近理塘。我们宿命般地,被挡在了理塘县城外五十公里处,和一众大小车辆在318上排起了长龙,从下午两点半,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放行。

雅拉山口,刚下过雪


不期而遇的雪山和云海


吃午饭的时候专门注意了一下建筑的窗户,现在不是梯形了 @魔鬼小编
被堵在路上的车流


刚被拦下那阵,真的想打人。看到别人的越野车开上了山巅,也想跟着去。管限行的两个皮肤黝黑的藏族小哥很不耐烦地一再重复:没有可以绕行的路线,你们要是不怕费油,也可以跟着去,保管一个小时后还得开回来。合计着他们应该也没有理由骗我们,可以绕行而又把这么多车辆强行拦在这里,对谁也没有好处。怎么办?凉拌。既然无计可施,索性将计就计,看看旁边的山头,不如爬上去瞧瞧,看能发现什么。老H在车上睡觉,其余三人说走就走。 这里海拔已经来到了4300米左右,平路尚喘,爬山更不用讲。爬得很慢,走走停停。半山,竟然有条公路,咩咩说是老318。路况很好,没有车辆,我提议路中间摆拍,这也是难得的机会。之后又提议跑步,消磨时间嘛,顺便为第二天的比赛适应下海拔,听起来好像很不错。可是只跑了二百米,感觉肺要炸开,停吧。大C累了,原地躺下来睡觉,山头风很凛冽,幸好光照充分,还不算特别冷。既然跑步不行,那就继续往上爬。我和咩咩向着高处的风马旗迈进,气喘心跳,脸红脖子粗。天很蓝,白云朵朵,五彩的旗子在风中猎猎做响。有个男人,带着孩子,在撒小的风马片。两人动作相当同步,扬手,纸片随风飘远。撒完风马,父子驱车离开。看着他们走远,我跟咩咩说,这场景,不知道怎么地就很让人心动。对面,山头像中年男人的头,深色的灌木丛从头顶往两侧退散,中间只留下浅色的草甸,阳光下仿如无物。

秃头山


撒风马的父子


烈烈做响的风马旗


聊起那段短暂的婚姻生活,咩咩说很痛苦,每天都不想回家。而父母现在仍然催婚,但他不敢出柜。

从山上下来,时间过去了二个半小时。一直担忧的高反,还是没有缺席。头疼,恶心,渐渐加重。我坐在后座,闭上眼睛,试图睡一觉,一边担心重蹈覆辙。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太阳已经落山,外面一定很冷。我们三个在车里,老H在外面抽烟打电话。这一路,领教了他的话痨本性,他在副驾,几乎一刻不肯停。讲他的工作经,讲他的大道理,不让M用导航,要自己看地图找路,随时提醒保持车距,不要超车,别压线,别太靠边,blablabal……技术层面,可算个称职的副驾,但是,时间一长,还是让人头大。高原本来头大,他不停唠叨,只能大上加大。好在身为律师,他讲话很有一套,并且从不吝啬夸奖。因而大家这段行程脾气都控制得当,嘻嘻哈哈,也就过了。休息之后,高反症状消失,Thank God!

夕阳西下


将近八点,天完全黑了下来,对面才开始放行。之前,有耐不住寂寞的同向车辆,堵塞了对向车道。来了辆警车,大声呵斥,让往后退,我们坐在车里看笑话。我们骂这些人素质差,老H说理解一下嘛,大家堵了一天,都心浮气躁。

这是M的小米手机拍的星空


不得不承认,国产手机最近几年突飞猛进,尤其体现在拍照功能上。我开玩笑对M说估计是小米看到你在拍星空,给你发了张完美星空图,这分明眼睛都看不到这么好嘛。咩咩气鼓鼓,表示不服。老H搭话:我也怀疑,单反拍星空都得用三脚架长时间曝光呢。M是国产手机粉,而我是个怀疑论者,怀疑一切突飞猛进的东西。虽然有时候可能有失偏颇,但也代表了我个人的认识阶段。

最终到达理塘,在格萨尔王广场领了参赛包,等到坐官方大巴的另外两位同伴到达一起吃完饭,已是晚上十一点钟。我念叨了两天的牦牛肉火锅,仍然没能实现。(未完待续)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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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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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