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平型关小寨村行李队战斗考证
3.1. 行李队的编成,装备
在日军歩兵常备师团(甲师团)动员扩大之后约3747名的人员编制定员中,有491名被称为“非战斗员”的兵士,其大多数(382名)是行李部队要员,兵种为“辎重兵特务兵”简称“特务兵”[1]。异称还有“辎重输卒”(旧语)、或“驭兵”(特务兵的分工种类之一)。军阶为二等兵(最低一级),从调教马匹到搬运物资,从事単纯劳动。每人发给一口枪用刺刀护身,不装备步枪。有时数人分用一支轻便式马枪或缴获枪支。若是师团的辎重兵联队,会有内部的自卫队组织,有一部分步枪,但步兵联队中的行李队,因为有本队的步兵保护,一般不参加战斗,单独行动时几乎没有战斗力。若发生战斗,自卫队由有步枪的一部预备人员临时组成。所以谈不上是什么“精锐部队”。此点,从下述死里逃生的步兵第二十一联队第一大队大行李队生存者大贺春一的证言即可得知。
在此先简单介绍下“特务兵”和“输卒”的地位。在日军中,由于“辎重输卒”(明治时代以来的称呼)属于单纯劳动的非战斗员,所以备受其他兵种轻视。和平时代,为了节省口粮,军装,服役期间仅数月(步兵为3-2年),没有军装配给(有时使用退役者旧军装),接受完基础教育后立即被遣返回乡,但算入服役年限。但此类兵员,一旦进入战争,即变为一种不可缺少的重要存在。为了纠正部队中轻视辎重输卒的风气,1931年军部通过勅令第271号,将“辎重输卒”改名“辎重兵特务兵”,用法规确定了其作为“兵士”的地位[2]。但实际不存在二等兵(最低等级)以上的等级,所以永远不能晋升,除非死亡后的一级追晋。基本月薪6圆(二等兵待遇,有战场补贴),是联队长收入的约1/70。在小寨村伏击战中,死亡者的大多数(约50名),或四处逃窜九死一生的幸存者绝大多数,都是这种被称为“特务兵”的非战斗员。
关于行李队(联队以下的辎重队)编制,必须了解日军作战部队经常根据战斗时需要,因时因地改编配属,移动时的基本单位,炮兵多为中队(一般4门炮),步兵多为大队(约1000人)。所谓“支队”,“部队”的战斗力,一般术语中也常用大队为单位计算。行李队也存在于大队本部的编制中,和各大队本部共同行动,并不存在联队全体的行李队(有联队本部所属的大行李队[3])。所以“第二十一联队的大行李” “第二十一联队辎重队”等本身就是一个外行说法。应为第一至第三大队的大,小行李,或联队本部的大行李。师团中运输专门部队称辎重兵联队(无大队编制,联队以下6中队),所以若称辎重兵(中)队,可知是师团(前线)运输部队或兵站(后方)运输部队,若称行李队可知是步兵联队中各大队的下属运输队。
作为作参考,在附表中出示的是同时期歩兵第六联队第二大队本部编成表 ,可了解大队本部的编制特征。总人数115名,中心主要由行李队构成,人员共90名。占大队本部人数的4/5。除了两名行李队长(伍长),5名行李班长(上等兵,或一等兵)外,83名都是特务兵。 有军阶的数名辎重兵下士官,虽然也属于非战斗员,但是有武器。而“辎重兵特务兵”编制上没有枪支武装。编制表并不等于实际装备,各部队根据战斗需要,可临时改变装备。所以常见自动车中队出现轻机枪,行李队也有部分步枪(马枪,缴获步枪)装备的情况。
此外“大行李”指的是粮秣、文件,日用品、个人物品等非战斗用物资(用辎重马车运载),“小行李”则指作战用弾薬(用军马驮载)。一般来说,特别是小行李有和战斗部队共同行动的必要,不会出现在后方,在平型关口的战斗中,三浦部队各大队的小行李,除马匹外应该是与运输用卡车同行先至战场。为了在各种恶劣路况下与部队同行,小行李队基本都是驮装。而大行李队没有和作战部队一起行动的必要,所以战斗时一般都迟于前头部队,沿车辆道路追赶前方部队。一般都为辎重车,挽马运输(一马,一人,一车,最大载180公斤),所以需要有一定道路条件保障。为什么平型关战役中,步21主力(携小行李)走山路,而各队的一部大行李,混编后迂回走天险乔沟的理由即在此处。因为此外(除乔沟道路外)没有可通车辆的道路。
再看一个歩兵第十联队第二大队本部的,能反映行李队行进序列和装备情况的资料。大队本部(134名)编制中有93名为大小行李队成员,大行李队有人员50名,小行李队有人员43名。行军序列为︰
大行李 伍, 军 拳铳(手枪) 军刀 挽马车輌38 马43 兵49(班长2‐乘马,驭兵38 预马2 补助兵7‐小铳)
小行李 伍,军 拳铳,军刀 駄鞍编成35 马40 兵42(班长3‐乘马,驭兵35 预马,补助兵3‐小铳)[4]
即大行李队有人员50名,马43匹,辎重车38辆。其中,有(下士官)伍长或军曹1人领队,持手枪、军刀,乘马。下属有班长2人,乘马。有驭兵(特务兵)38名,牵引马匹、车辆38台。有预备兵2名牵引预备马2匹。另有补助兵7名,持步枪构成自卫队。小行李队有人员43名,马40匹,駄鞍35。领队为伍长或军曹一人,持手枪、军刀乘马,班长4名乘马,驭兵36名牵引驮马35匹,补助兵3人持步枪。
可以看出,大小行李队并不像前述自动车中队那样,有步枪等装备。因为大多数特务兵不装备步枪,有部分马枪也是护身用,所以本身没有战斗力。若进入战斗时,任务也是制驭马匹,保护行李和自卫护身。另外也可知道,平型关大捷的各种回忆录中常见的所谓 “骑兵部队”,实际就是对行李队中6-7名乘马的伍长、班长的误解和敌情的夸张表现。
在小寨村受到伏击的行李队运送的物资,主要为粮秣(干面包),防寒服装的事实,可在日中两方有关次战斗的各种回顾资料中得到证实,但其中也包括一部分补充弹药(小行李),此点可在二十一联队战斗详报的附表中确认。应是不急需的补充弹药。另外,引人注目的武器是在第二十一联队的损失记录中,或在八路军的战利品目录中可以同时确认的九二式歩兵炮一门。
这种炮,作为步兵用炮,每一大队装备两门,也称“大队炮”。是一种重量约为200公斤的轻便炮,解体后可駄在马鞍上(驮载)。一一五师在小寨村伏击战中缴获的,推测是故障修理后运往前线的步兵炮。步21平型关战役战斗详报,记录两周间联队全体在战斗中,共出现步枪94,骑枪6,手枪13支的损失。此平时战斗详报中轻易不见的武器损失,有一部分出自八路军的小寨村伏击战中[5]。大多数还是在关口前线与国军激战中的武器损失。
3.2. 混合行李队所属
被一一五师歼灭的日军行李队为步兵第二十一联队所属,具体是哪一大队?首先可以考虑不会是配属给三浦部队的平型关口第三(平岩)大队的大行李。据豊田军医的记录,大队的行李早已在22日午后“追随”乘车的大队从灵丘徒步启程[6],应在次日以后到达了平型关口。
生存者中有几位是第一大队所属的特务兵,所以特务补助兵大贺春一在自己的回顾中称其为“第一大队的行李队”,因为有人实证,至今这个说法也十分有力[7]。可是更有力的文字证据出现在步21战斗详报的附表中[8]。据此表,非战斗马匹的损害数为第一大队32,第二大队24,联队本部14合计70匹。可以得知,受到伏击的行李部队是二十一联队第一、第二,及联队本部所属的混合行李队,和在关口战斗中的第三(平岩)大队无关。如果此三个部署的大小行李队全部出动的话,光马匹就能达到百数十匹,特务兵也要达到近200名。所以从马匹和人员的损害统计数看,行李队应是以上联队三个部署中的各一部分。即其中的一部分大行李队编队(车辆队),从编队规模看,不否认在后方还有一部分未到的大行李编队。
八路军小寨村伏击的当天,主力(第一,第二大队,联队本部)还在浑源南方枪风岭附近的“大梁”(银东梁)高地与国军刘茂恩部苦战,远离伏击现场的小寨村40公里以上[9]。为什么步21联队主力的部分大行李不跟随主力前进,而偏偏要单独绕道通过乔沟向大营镇前进?若分析一下其部队主力的作战行动计划和预定行进路线,此原因即可一目了然。
步兵第二十一联队9月7日从宣化出发西进,在阳原县化稍营附近与旅团主力分路,平岩第三大队进入旅团主力直辖,经蔚县向灵丘方面前进,而步21主力担任右翼部队迂回阳泉(大同东方),向浑源方向前进,经化稍营附近战斗等(13-15日)16日攻占浑源县城[10]。在此地警备,休整数日。9月20日午后9时,接到板垣兵团长于兵团本部(蔚县)下达的《板作命甲第117号》
一, 三浦少将指挥下的步兵两个半大队,野炮兵两中队,山炮兵一中队为基干的部队,为占领灵丘附近并扼制大营镇,灵丘,涞源道路于本日正在向灵丘方向挺进。
二, 粟饭原部队将浑源附近警备任务转交关东军本多部队,不等配属野炮兵到达立即出发,沿长城线东侧道路向东河南镇方向前进。主要任务是搜索大营镇方面敌情,并与向灵丘附近前进中的三浦部队取得联络[11]。
命令中可见 9月20日晚,即三浦部队主力夺取灵丘之前,板垣师团长已有进军关内大营镇(开始山西作战)企图,并开始运动部队,。但由于此举受到上级坚决反对和牵制,还属于观望,犹豫阶段。所以最初板垣仅命令步21主力向东河南镇(灵丘西)方向搜索敌情,再向灵丘方向前进与三浦部队主力靠拢合流。可认为这是一个见机行事做攻击准备的行动。
次日(21日)战斗结果,板垣见灵丘县轻易得手后,晚间正式下达了《板作命甲第119号》,“目下师团企图急追灵丘方面败敌,突破长城线进军大营镇”。决定攻击大营镇。此命令可以说是军令系统中出现的,进击大营镇命令的头号。为达到此目的,命令中,从浑源南下中的步21主力的作战目标,从“前往东河南镇搜索大营镇方面敌情”,调整为“前进到内长城线大营镇西方,切断退却之敌后路”[12]。即改变了从前的协助攻击,侦察敌情的任务,变为与三浦部队东西夹击大营镇,切断敌退路。
步21主力,接到《板作命甲第117号》号命令(搜索,靠拢命令)后,21日派出桑原先遣中队(第七中队),附属两挺重机枪从浑源出动,沿常柴岭和恒山间道路向东南方枪风岭方向搜索前进。继之22日拂晓,第二大队(中岛德夫)主力也从浑源出发,经常柴山,1430到达下般坡(下盘铺,恒山南麓)村。此时部队又得到绕攻大营镇西方涧峪村的新命令《板作命甲第119号》(夹击大营镇)。
若安原命令《板作命甲第117号》行动,主力的目标是到东河南镇,在此地搜集情报后向灵丘方向前进与旅团主力会合。此间(浑源,东河南间)道路状态良好。东河南是浑源道路与灵丘繁峙道路的交叉点,不管是向南(平型关,大营镇方向),向北(灵丘),都无险路阻碍。所以大行李队行进中,跟随在联队主力后方。可是出发后,22日,接到《板作命甲第119号》,联队主力的目标被改为向大营镇西方涧峪村前进[13],道路状况因此变更发生了巨大变化。
22日晚,联队全体抵达枪风岭附近桃山村(浑源东南直线约15公里处)宿营[14] 。此时,按新命令调整了行军部署。22日21时 于桃山村联队本部,粟饭原联队长下达《粟作命第67号》:
一,当面之敌退却中。藤村部队一小队正向枪风岭附近前进中。二,粟饭原部队奉命分为两纵队向涧峪村方面追击,企图切断灵丘方面败退之退路。三,山口部队(缺3、4,BiA)为右追击队,从桃山村出发向栅子沟-牛心堡-安乐庄-涧峪村方向追击,在牛心堡与左追击队取得联系。四,左追击队前卫为中岛部队(缺7、8、RiA),本队。…午后10时由桃山村出发向枪风岭-小道沟-羊投崖-牛心堡-星眼庄-涧峪村方向前进[15]。
从命令中可看出,该部9月22日晚的计划是从栅子沟(右路),羊投崖(讲堂村,左路)附近越过内长城线沿唐河南西下(今日金砂线,金峰店至砂河镇),最终目标是占领大营镇西方8公里处的涧峪村[kj1] (今日繁峙県 鹸峪村)。
选定以上路线的理由,是因为没有其它选择。此道路今日称金砂线,(从金峰店至砂河镇),路经繁峙県碱峪村。道路为羊肠小路,不仅路况险峻,还需要越过千佛岭(枪风岭)和红花沟附近两个1700米(当时的地图标为2000米)以上的险要山地。都是辎重车辆不能通行的地段。
所以笔者考虑,在22日于桃山村宿营时,联队长作出了将联队主力的部分大行李分离,各自前进的决定。为了便利下一步山路行军,将必要的作战物(小行李和部分重要的大行李)改为驮载随联队主力沿山路前进。同时将一般大行李等不急需的物资集中到一起,混编成一个临时行李队,继续沿浑源灵丘本道向东河南镇方向前进。此一队主要都是不能走山路的辎重车。预定到达东河南镇后,转入灵丘,繁峙道,经小寨村向大营镇前进。战斗结束后,大行李队和步21主力,在大营镇附近汇合[16]。此迂回路线(灵丘,繁峙路),可以说是唯一能通过车辆的道路。联队主力23日在金峰店附近攻击长城线杨庄口,本预定入关后沿唐河前进,不料在讲堂村附近与国军刘恩茂接触,战斗不利放弃杨庄撤出阵地。辗转至北方大梁附近长城线,继续攻击。也未果,25日接到三浦部队报急,遂于26日退出战斗救援团城口(进出涧峪村任务被交给后续到达的关东军十川支队)[17]。联队主力在大梁附近苦战期间,大行李队一路顺风平安到达东河南镇,不巧通过乔沟的时间正赶上9月25日,成为八路军一一五师伏击战的牺牲品。从步21战斗详报统计看,战死者中的辎重兵特务兵(非战斗员),大多是第一,第二大队和联队本部成员。
如此,由于是步21主力的行李队,运输的大行李(粮秣等生活物资)为干面包,冬装等也不是为了补给三浦部队,而都是步21主力两大队步兵自己的物资。担任护卫任务的高桥小队(第三大队所属高桥义夫少尉)是受命留在后方东河南镇,专门掩护无武装的各部队(辎重队,炮兵等)通过乔沟的部队[18]。推测22日战斗开始后,曾数次护卫各零散部队往返乔沟。此时的东河南镇在日军控制之下,不仅有兵站关系设施,还有从灵丘师团野战病院的前线分所(绷带站),据护送伤兵前往灵丘野战病院途中战死的卫生兵未盛义夫的事迹介绍,平型关前线的伤兵最先被回送到此地(东河南镇)接受处置,并从此地换自动车送往灵丘。
9月29日运输线被打通后,前线负伤者×××(审阅伏字)名,一齐被送到此处,大量伤兵的到来使绷带所业务瘫痪。又因为雨后至灵丘间汽车不通,只能组织轻伤者81名,重伤者两名(辎重车载)在三名警备步兵的护送下,步行向灵丘前进。负责照料伤兵的卫生兵未盛即在此途中遭敌袭击死亡(另还有一名负伤)[19]。
此处的3名警备兵,考虑也是驻东河南镇步21第十二中队高桥小队的一部分。高桥小队不可能将全部兵力出动,只能根据风险程度,行进方向,被护送者的武装,战力,而适当调配护送部队人数。
3.3. 行李队的马匹、车輌、兵员数考
下面再分析下一直成为争论焦点的混合行李队的构成和规模。由于至今没有人能发现有关此行李队的记录史料,国内研究根据口碑多称有“马车,辎重大车200余辆”。日本国内的记录页多是按《滨田联队史》的口碑记述为准。按联队史解释来自 “山口(第一)大队大行李队大贺春一氏及…宇野中队所属由病院归队中的中尾贞义氏的综合”证言,所以在人马数字上还是有参考价值的。证言内容为:
9月25日,辎重车约70辆满载粟饭原部队的大行李与山口、中岛両大队的大行李、小行李加上部队将校行李,兵士的冬装、食粮、弾薬等从灵丘出发,由辎重兵15名,特务兵70名编成…,护卫由神代中队的高桥小队与病后归队的士兵四、五名担当[20]。
此证言证明了行李队是“混合”部队,即 “联队本部的大行李(将校行李)” “与山口 (=第一),中岛 (=第二)大队的大、小行李”。关于人马数记载也和战斗详报并无大差。另外《广岛师団史》中也有记载,似乎出于同一作者之笔,称全体人员为“约110余名”[21]。而后述大贺春一本人的记忆是“约100人”。
大贺证言,可以和《步兵第二十一联队死伤表》等记录文献内容符合。证言中谈到的人员总数,死伤数字,所属(由联队本部,第一,第二大队编成)情况等,和文献史料记载基本相同。
一面,战斗详报档案记载了非战斗员67名死亡。若加上大贺证言中出现的6名(实名)生还者,樱田武(第五师团参谋长)报告[22]中记载的步兵高桥小队(约15-20名),及桥本参谋一行7名,总数字也应该是100名前后。也就是说大贺春一证言中出现的总人数 “约百名”的说法,是一个可以核对的准确数字。其数字还可以被笔者发现的报刊报导资料所证实。报刊报导的概数为70名(包括数名行李队之外的步兵)。
只是70辆车的说法,若参看档案记录可得知,实际应该是70匹马的误记。另外70余名辎重兵特务兵,70匹马和42辆辎重车的搭配,若参考下节中的装备介绍,也可看出是一个合理的数据。
约100人的数字,还可以在步21文书岸本清之依据联队关系资料作成的《自昭和12年8月1日至昭和12年9月30日战斗别战死伤人員表)》[23]中算出。其中记录9月25日小寨村附近战斗中该联队战死80名,内容应是65名行李队员和15名护卫队员之合。此数若加联队编制外的师团司令部桥本参谋一行7名,及归队散兵5名,其结果为92名,加6名生存者共98名,也接近100名。几经对比核实,可见“约100人”这个数字是一个正确的数字,不会有大错。
被卷入战斗的,是过路中巧遇的师团参谋桥本顺正中佐一行7人。据第五师团高级参谋樱田武大佐的记录,“桥本参谋为参加三浦部队的战斗指挥并与同队取得联络,受命与佐野宪兵曹长,日高翻译及士兵4名,于26日午前5时乘自动车由灵丘作战司令所出发” [24]。
出发地是第五师团在灵丘的前线指挥所(前线司令部)。师团参谋长西村利温大佐此时在本部蔚县。推测设在灵丘的前线指挥所,包括死亡的桥本顺在内,有师团参谋两名。高级参谋樱田武大佐(1938年3月晋升为参谋长)是否在灵丘前线指挥所尚不能确认。由于桥本参谋的死亡报告书是平型关战斗不久后由樱田武经手做成,所以不否认樱田武此时在灵丘。若不在,桥本中佐就是师团前线指挥所的最高责任者(即实际上的平型关战役的作战指挥者,手下还有一名少佐参谋)[25]。桥本于24日来到过平型关口,当晚返回灵丘,25日再赴前线途中遇难。
关于马匹,车辆之数《滨田联队史》中没有记述,而児岛襄在《平型关》的纪实报告文学中写道“満载衣服、食粮、弾薬的辎重车约七十辆由五十匹马牵引…”[26]。这不对称的描述(马少于车)受到抗战故事作者萨苏的嘲笑,称“皇军拉车”。但萨苏做出的“四人一马”(辎重车每辆),“二鬼子”拉车的想象更没有任何史料根拠,可称荒唐无稽[27]。
可信的是前述二十一联队战斗详报附表记载的损害数字。即三九式辎重车42台,非战斗马(挽马、駄马)70匹,军马13匹的记录[28]。这个统计虽范围包括第二十一联队第一、第二大队在9日间(9月22-9月30日)战斗(主要是正面战场)损失的合计,但平时作战罕见的,行李队非战斗马匹(在详报中用括号表示)和辎重车辆的大量损失无疑是出于小寨村伏击现场。马数比辎重车多的理由,考虑是有部分小行李(弹药多用驮马)或还有不能使用的伤病马匹(一般战斗后被会被师团辎重兵联队军马厂收容)。
综合以上所述,可得知9月25日午前10时,在小寨村附近遭到伏击的行李部队为第二十一联队第一、第二大队及联队本部的一部分大小混装行李队,由“辎重兵特务兵” 70名和高桥护卫小队的15-20名步兵组成。此外还有5名病伤后归队的士兵,和师团参谋桥本顺正中佐一行7名,合计约100名。装备有三九式辎重车42辆,驮马、挽马等合计70匹,外有下士官、班长骑乘的军马6-7匹。
桥本一行7人于清晨5时由灵丘县乘车出発,先行到达小寨村附近乔沟,在村西凹地道路中分析敌情时,偶然与从东河南镇[29]向平型关口行进的行李队合流。悲剧从此揭幕。
3.4. 行李队战斗经过
先看樱田武大佐(第五师团参谋)报告
朝5时出発的桥本顺正参谋一行7人,“午前十时通过灵丘西方五里(日本里,约20公里)余的小寨村”。行至小寨村西细长的凹道内时,由于前日降雨,自动车陷入泥泞中不能自行前进。桥本见状,将汽车委托给其他五人,携兵士一名独自徒步先行。
前进约千米,于午前11时遭到来自两侧高地的敌弹射击。在观察敌情之际,歩兵第二十一联队的大行李队在同联队第十二中队一小队(小队长高桥少尉)掩护下也来到此地。参谋立即指挥高桥小队对敌反击,将小队主力布阵于道路北侧高地,又使其一部攀登其南侧高地展开攻击。然而占有绝对优势的敌军不仅在前方,而且相继出现于小队左右両侧及后方,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逐渐逼近我方阵地。参谋毫无惧色沉着应战几度企图突破敌军弱部但未能遂愿。敌军渐渐增加兵力锁紧包围,参谋智用寡兵奋勇抵抗之际,一弾飞来击中参谋足部。参谋毫不介意,倍勇再战中又一弹贯穿其胸部。身边警卫见状一边护理创伤一边欲将参谋拖向凹道进行急救,但参谋不肯退阵,不得不强迫其从高地转移于凹道内进行看护。然而进犯之敌又逼近袭击参谋掩蔽之处。见此参谋不顾重伤拔出手枪应战,交火中一弾飞来贯穿其头部,参谋终于壮烈战死。时为午后3时30分[30]”。
战斗开始时间为11时,桥本中佐战死时刻为1530。若此记录正确,战斗开始时间应比在前方(南方)遭到伏击的自动车队要晚一个半小时。
还有一个记录是与桥本参谋同行的宪兵曹长佐野龟一的死亡报告书(泽田报告,10月10日作成)。佐野是第五师团司令部的配属宪兵,原属东京宪兵队,七七事变后被派到“支那驻屯军”司令部,8月16日转配到第五师团司令部。9月25日,作为“保密要员”和桥本同行,死亡于小寨村附近战场。死亡报告由其部下泽田松香伍长作成[31]。日军将兵在死亡后,要提出精确的死亡报告,以应付家属,或作为除籍,领恤,彰显(靖国神社合祀)证明。但部下泽田并不是战斗参加者,所以内容应是参考前述樱田武调查报告作成。此报告书以描写佐野曹长事迹为主,出现的与前述樱田武报告不同内容如下:
(一行七人在小寨村西因道路泥泞,下车步行进入伏击圈前) “已听到前方传来的激烈枪声,且有弹丸划空而过。(桥本)考虑三浦部队已控制前方村落(关沟村)觉得没有太大危险,所以带队继续前进,行至千米后不料突然遭到来自头顶的手榴弹袭击。中佐见势不妙,带领佐野曹长及三名卫兵登到高处观察敌情,发现前右方高地有敌兵约千名,左方高地有敌兵约八百名,已摆开夹击阵势,且后方也出现了相当优势的敌军大部队,此时三浦部队的大行李队和约一小队的护兵赶到现场,桥本遂指挥小队展开攻击……”[32]”。
据报告书内容,在作战不利预感到危险后,桥本参谋将作战计划,地图等重要文件委托给佐野曹长,命令他掩护文件突围,佐野奉命带领几名士兵向北方(灵丘方向)突围,途中混战中死亡。此时随军宪兵的职责,并不是护卫首长安全,最重要的一条“保护军机”[33],即保护机密文件安全。向宪兵部门上级提呈的佐野龟一曹长的战死报告书,也重点记录了这个行动。可是实际结果是佐野的死亡,不用说,这些机密文件全部落到了八路军手中。平型关战斗中获得的“敌高级司令部地图”,9月28日被一一五师师长林彪转交国民党第六集团军副总司令孙楚,29日八路军总部朱德,彭德怀亲自向蒋介石汇报了此件[34]。报告电文称:
有(日)平型关战斗得敌高级司令部地图一张。上绘有平津直至攻平型关雁门关保定及津浦路之部署,部队番号标志甚详…该图上,攻入涞源梗(23日)敌(步11主力)系向易(州)前进,不日向阜平前进 。攻入大同之敌(关东军)除留守外转向浑源沿长城线外与攻入灵丘之敌会攻雁门关。攻入灵丘敌则攻平型关。并与浑源部队(21大队主力)夹长城进…(标点,括号内内容为笔者添加)
无疑,此为很重要机密文件,标志了第五师团将转向河北(涞源步兵第九旅团赴易县,之后赴阜平[35])。进军大营镇的日军(三浦部队),将与浑源日军(步21主力)夹击大营镇。而关东军有攻击山西雁门关企图等。从文章内容判断,朱德等八路军本部,并没有完全理解此图中的日军企图[36]。
从以上记录可以推断,桥本中佐10时30分左右,在小寨村西听到的密集枪声,即是前方自动车部队和一一五师作战时的动静。桥本由于过度轻敌,又继续前进了一公里,自投罗网地进入了伏击圈。战斗开始时间为11时,桥本战死时刻为1530。此两个记录中出现的掩护部队仅为高桥小队。作战人员有高桥小队步兵等近20名、桥本一行8名计27名(下表)[37]。武器为一至两挺轻机枪。此寡兵亦能抵抗一一五师主力达4小时之久,可见和大贺春一记录的一样,战法主要是阵地逼近射击,并没有出现过格斗。
此外资料还有在国内广泛流传的《滨田联队史》的记录,来源于下述大贺春一等生存者,目击者的综合证言,内容如下:
二十五日天气闷热。护卫小队先行,行李随后,人人汗流浃背地向前赶路。午前10时,部队进入宽窄只能通过一辆卡车的细长豁地中,両侧有高达十米的断崖。当行李队部队全部进入这长达300米的豁地内道路后,从行李队前方,后方突然遭到从天而降的手榴弹雨袭击,完全处于意外。本以为是三浦支队开拓的道路应该安全,所以行军中毫无介意,一听枪响,行李队顿时乱了手脚。首先是位于前后的车马中弹瘫痪,使中间的车輌进退两难。特务兵没有枪也没有手榴弹。正好此时,乘车前往前线与三浦支队联络的师团桥本参谋到达,遂指挥高桥护卫小队兵分两路登上两面高地,一方由桥本参谋,一方由高桥少尉指挥,奋力防卫。敌兵仗人多势壮,用手榴弹展开一次又一次的攻势。终于寡不敌众,小队成员全部阵亡。枪声逐渐停息下来,峡谷前后都被敌包围,人马全部战死,惨状不忍目睹。午后三时后,再也没有一名抵抗者。敌军奏起凯歌,将峡谷间的将校行李、衣装、食粮等掠夺殆尽。直到天黑,还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峡谷,将死者的手表等值钱物品掠夺一空。负伤后的幸存者仅有掩藏在死尸下躲过劫难的士兵数名,其余全部悲惨遇难[38]。
以上联队史的记载,是一个根据各种证言综合发挥的记述。另外第三大队的负伤兵梅田房雄,在日记中也录下了目睹的现场惨状。梅田9月25日在关口前线作战眼部负伤,战斗结束后29日随卫生队步行返回东河南镇(后送治疗)。途中先后目睹了两个伏击现场的状况。
几十台遭到袭击,被遗弃烧毁的卡车驾驶室中,尚留有被烧焦的司机遗体,惨不忍睹。行进不久,又看到被袭击后的第二十一联队大小行李队的现场,人,马的尸体,车辆散乱在数公里的路旁,其凄惨之状难以用话语形容。行李中的物资被掠夺殆尽,大米,砂糖散乱于道边。[39]
梅田从关沟村出发至灵丘,和自动车遭难部队走的是一条路线。所以先见到的是乔沟南,老爷庙的自动车部队现场。描写中没有触及到有运输物资被掠夺的情况,而不久路经的第二现场(乔沟北,小寨村的行李队现场)却有物资受劫难的描写。此点也可以佐证自动车队是从关口返回的空车部队,而行李队是运载食粮等物资赴前线的荷重部队。
以上,除了滨田联队史的叙述部分之外,都是当时的文献档案,可以说比较准确地记录了行李队全灭的过程和战斗后的战场状况。若行李队真是被“全歼”的话,可能有事后的惨状报告,但不会有战斗过程记录。因为死者不会开口报告。实际上,战斗中至少有七人逃难生存。具体为隐藏在现场附近的行李队成员大贺春一(特务辅助兵)、永井忠士、奥村芳正,大野鹿夫、藤井昌秋(以上为特务兵)及归队兵中尾贞义[40]。还有只身逃回灵丘的桥本一行专属翻译日高某[41]。
以上采录的《樱田武报告》,《泽田报告》,考虑是事件后不久根据生存者的口述内容复制而成,价值较高。情报提供者即日高翻译。
有关小寨村战场的战斗情况,战后《广岛师団史》,《滨田联队史》,児岛襄《平型关》的描写则多以1962年,生存者大贺春一的证言[42]为蓝本。比较起来,当然当时(1937年10月)作成的前者《樱田武报告》、《泽田报告》(日高翻译提供的战场情报)的可信度更大。但由于此资料在笔者研究之前(有关日高的生还记录)并没有被关系者发现,所以战后的各种文献,多以大贺春一证言为脚本。长文在此不便都引用,仅介绍几个要点。大贺本人的任务分担为特务辅助兵[43]。
“战友从约百人一挙只剩下了五人”。“约50匹马满载着干面包等师团的粮食开始向太原行军”。“辎重兵没有像样的武器,作战几乎都是拜托给歩兵”。“马枪约两人一支”我在战场捡到的马枪只有两发子弹。
(对毫无抵抗夺路逃生的特务兵的描写)。前面出现了手池步枪凶狠地阻挡其逃路的松浦上等兵。“往哪逃!再逃老子先干掉你”松浦怒号。
午后2时,援护小队占领了左方崖头,直射向沟底的弹雨终于停止了。为了激励护卫队小队的战斗,大贺拆开行李,向崖上不断投掷干面包。午后3时顷,枪声渐稀。大贺见势不妙悄悄爬上右方崖头,找到个地缝把身体埋了起来。在隐藏了三天后,于9月28日夜,和4名幸存的战友被师团的辎重部队救出。
大贺的回忆文中有很多临场的战斗景象描写,颇为贵重。但终究是对25年前往事的回顾,除敌(中国军)飞机的袭击记忆外,出発地、目的地等记述均有错误,不都是可信内容。但100人的部队和50辆马车的损失等,虽不精确亦可成为以上各记录资料的一个佐证内容。从记述内容可以看出,大多数特务兵并没有参加战斗,各自夺路逃命,所以有数名生存者。
3.5. 谁在继续截击增援的日军
据《樱田武报告》,在灵丘的师团前线指挥所接到急报的时刻为当日(9月25日)12时30分。随后先派出第一批救援部队。即担任灵丘兵站野战仓库守备任务的第四十二联队第二大队(折田大队)第五中队乘卡车前往现场。即使是乘车,若考虑到出発准备和30公里的难路及随时可能出现的阻击骚扰,赶到伏击地点的时间应该在下午三点以后,即伏击战结束后[44]。此中队没有留下到达小寨村战场后如何进行战斗的记录(推测此时,一一五师部队漫山遍野,正清扫战场,仅一中队兵力,无法驱敌,或接近)。但根据后述步兵第四十二联队战斗详报的作战图,可判明此中队兵力为步兵一小队和两挺重机枪,翌26日与第二批增援的志鹤大队在小寨村南方山地合流。
此时还可以确认25日午后,灵丘野战仓库的第五辎重兵联队(原口真一大佐)的第五中队(岛冈良太郎大尉)中队,奉命运输弹药粮秣,也跟随救援队后方出发,到达东河南镇后接到敌情情报停止前进。
据先遣联络侦察部队报告,前方小寨村现在被敌军游击队占据,与前方三浦部队联系被切断。为此,派出约10名人员在衫原见习士官带领下组成斥候队,午后九时从东河南镇出发。该队漆黑夜中,突破敌监视兵防线,大胆前进了4公里,到达小寨村附近,完成了侦察敌情任务并报告斥候长[45]。
可见,战斗后至夜间,小寨村附近一直还在八路军控制下。该记录称“根据斥候队侦察情报,辎重兵岛冈中队长在作出适当处置后,完成了补给任务”。此结局部分不会是事实。因为道路一直被封锁。补给成功的时间,应是三日后打通道路的28日。
第二批,是从蔚県乘卡车赶到灵丘的步42第一(志鹤)大队,于小寨村战斗翌日(9月26日)午前8时30分来到小寨村附近现场,立即投入战斗。战斗详报记载“大队首先攻击小寨村东方高地之敌,随之转向关沟村北方高地,于9月27日拂晓占领高地”。
第三批也是从师团本部蔚県赶来的步42第三(大町)大队和联队本部,同行者还有师团辎重兵联队的运输队。于26午前10时出発,27日午前7时40分到达小寨村西侧高地,随即进入战斗。协同已在此地展开的第一大队,向小寨东南高地之敌展开进攻(同前)。此时的战斗特征,是各部都展开在乔沟附近高地,战场面积比25日的伏击线附近要大得多。乔沟完全被国军部队和残骸车辆封锁,所以辎重兵的汽车队一直无法通过乔沟。
步42主力两大队,经过三整天战斗,终于在9月28日午后4时突破了晋军的抵抗线,使被围困在平型关口的三浦部队(旅团司令部和步21第三大队)得以解脱。
八路军一一五师在取得乔沟、小寨村大捷后,由于奉命出击灵丘北阻击敌主力增援的一一五师杨成武独立团的失策(腰站阻击,误判敌行动)和作战失败(第二营的三山镇阻击),使日军援军主力顺利通过广灵道路轻而易举地到达灵丘。9月26日,在蔡家峪附近破坏道路企图阻挡增援敌军前进的一一五师一部(六八七团),发现前来之敌是日军主力部队后,为保存实力也放弃阻击,全师于26日撤出战斗返回白崖台西南东昌城,冉庄一带山地休整[46]。撤退前,曾向第七集团军总司令傅作义提出如下报告:
“一,敌由灵丘方面开来汽车五十余辆,满载步兵,今晨到东河南附近。…二,敞师因与郭师未取得连络现已撤回关沟白崖台”[47]。
之后撤出战斗。另外《曲宪治转报阎锡山关于平型关战役经过要报呈》一文中,同样可确认八路军的撤退,理由称在小寨村歼敌“约步兵一营”“将敌后路截断”的林师因“不惯持久战,已占各地旋又被敌攻占”[48],指的也是一一五师在日军到达前撤退,让出了小寨村战场。
从以上内容看,林师和晋军(73D,郭宗汾)之间,似乎有过交接守备的承诺。但因日军迅速到达,所以与晋军(郭师)交接前,提前放弃岗位撤出。幸运的是,战场并未因八路军的撤被敌占领,乔沟道路也未被日军打通。之后晋军部队及时进入战场,不仅在八路军作战的乔沟,而且在两侧山地展开了更大规模的阻击,把日军增援的主力部队滞留在小寨村附近达三日之久。作为补缺在小寨村本道两侧山地顽强阻击日军增援部队前进的,据笔者考证是以第七十二师为首的国军陈长捷部队。该部前往小寨村战场补缺前,主力位置于北方团城口附近。证据可见阎锡山29日18时的战况报告:
平型关方面东正面,俭辰(28日8时)以来敌由上下铺西之小道陆续向东西跑池增加。愈聚愈众。我陈郭两师各以一部出击,拟先击鹞子涧之敌,然后在转向东西跑池方面,期一举将敌歼灭。激战终日敌我伤亡甚众。我陈师程团长及两营长阵亡一营长受伤全团官兵壮烈殉国。我郭师四二八团阎李两营长受伤,官兵约伤亡半数,虽未能达到歼敌目的,今当能坚守迷回村至二一四一点九六高地待机反攻…[49](标点为笔者加注)
“平型关方面东正面,俭辰(28日8时)以来敌由上下铺西之小道陆续向东西跑池增加。愈聚愈众”。指的即是步兵第四十二联队主力(大场部队)沿乔沟西侧高地(铺西)向长城线攻击前进的场面(此山脊曾是9月25日一一五师伏击战时,后方中西中队坚守的阵地)。电报称国军为阻止其前进,使用的是陈长捷(72D),郭宗汾(73D)的各一部。此文没注明两师的具体战斗分工和所在地点。只记载陈师程团损失惨重。郭宗汾部(71D)虽损失近半,却能坚守住迷回村(鹞子涧)至2141高地一带。另按郭宗汾第七十一师战斗详报,其部队在鹞子涧至2141高地一带作战,此地域远离小寨村战场。而陈师除一部可确认是守团城口,1930高地的部队(位于郭师东侧)。所以从团城口向铺西,跑池和北方小寨村一带出击的应为陈长捷第七十二师。
并且不是28日才开始出击,而是从26日以来,一直负责坚守此地(1930高地北铺西至乔沟一线),不否认此外还有其他部队在此地(如新二师,独八旅等)。国内的平型关大捷研究者高凤山,即承认在东跑池附近作战的是陈长捷部下吕瑞英第二〇八旅和独立第八旅孟宪吉[50]。
此在小寨村至关沟村一带广范围山地展开的阻击作战,成功地阻挡日军增援部队前进前后达三日之久,使前线三浦部队弹尽粮绝,处于崩溃前夕。日军战史档案中出现的名为《小寨村附近的战斗》(《步兵第四十二联队平型关战斗详报》)一节,描写的即是八路军撤退后,26-28日与国军部队在此地的攻防。细节见本研究的《平型关战役》部分,在此不赘述。
“平型关大捷”之后的战局有如何进展?对这样一个重要的继续封锁作战,共产党的“平型关大捷”记录中并没有任何触及。在长时间的独家自赞的宣传教育下,多数通晓平型关大捷的国人,也不知道之外还有平型关战役存在。当然也更没有人能指责一一五师在最关键时刻,违反军命擅自撤出战场的责任。
3.6. 行李队损失状况
据《步兵第二十一联队死伤表》及前述考察综合,八路军的伏击战几乎将混成行李队全歼。其中步兵第二十一联队死亡约90(行李队71,护卫队19名)名,加上师团桥本参谋一行8名,共98名,生还者仅7名,马匹损失约75匹。
另据同《步兵第二十一联队兵器损耗表》记录,整个平型关战役8整日,联队全体共损失步枪94、手枪13、三八式骑枪6、十一年式轻机关枪5、九二式重机枪1、八九式重掷弾筒8、九二式歩兵炮1、此外有三二年式军刀12、三十年式刺刀145把。 “器具类”的损害记录中有乘马具8、驮马具8、挽马具83, 三九式辎重车42辆[51]。其中的刺刀大半(特务兵的唯一武器),马具大半,辎重车全部,及一少部分枪支(除轻重机枪,推测约2-30支步枪),应损失于小寨村战场。
也许有人会有疑问,有步兵炮为何战斗记录中不见炮击?回答是因为没有炮兵。步兵大队炮小队,有两门炮,编制上为52名,即使不要指挥班,弹药队,一门炮也需要一个分队约十名操作维护人员(包括驭手)。推测此炮是备用或修理品,行李队的任务只是运输。
最后再介绍一个数据。即二十一联队平岩第三大队第十二中队(后备队,神代竹则中尉)在9月25日这天的死伤数据。第十二中队是平型关大捷9月25日,一一五师唯一接触到的日军正规部队。护卫行李队的“高桥小队”就是十二中队第三小队(高桥义夫少尉),而25日午前被平岩大队长派出的救援自动车部队的步兵小队,也是十二中队所属(第一小队,内藤孝次郎少尉)。第十二中队本身有近一半并没有参加平型关战役。实质的战斗力只有一个半小队强。据卫生兵报告,在9月25日(平型关大捷当天),其中队全体死者多达25名,负伤3名[52]。死者远多于伤者,说明其包括被“歼灭”的高桥小队约15人。
3.7. 要点的再整理
在史料考证之后,以下再简单地整理一下本章的要点和结论
一.八路军一一五师的乔沟,小寨村伏击战(平型关大捷)的时间,发生在1937年9月25日的一天之内。而国民党第二战区两个集团军主导的“平型关战役”从9月22日至30日持续了9日之久。前者属于后者部署下的一次协同作战,而给日军方面的打击程度也远远小于后者,所以应该说乔沟,小寨村伏击战的“大捷”是整个平型关战役的一个插曲。而国军应是“平型关战役”的主角。
二.日军的作战部队主力(三浦部队主力)在一一五师进入战场前9月24日,已全部通过了乔沟道路,集结于平型关口前线。所以说9月25日林彪布下口袋阵截住来自灵丘方面的日军“主力部队”,“后续部队”主力,“增援部队”的说法,都不符合事实。一一五师布阵目的,是奉总司令傅作义命令,协助前线国军的反攻打击日军“侧背”。林彪为避免出击损失,巧妙地将出击任务改为乔沟伏击。当然,布阵的袋口指向前线的平型关口,目的是国军反击若能成功,在此堵截从前线退下来日军残兵。
三.在乔沟天险设伏的战法,并不是林彪的独创。国军独立第八旅的小规模伏击,骚扰开始于日军进军的9月22日,至24日基本已成功地截断了运输线。26日一一五师撤离战场后又是国军在此地与前来增援的日军主力(第四十二联队)正面激战,一直坚守到9月28日午后。
四.9月25日一一五师的伏击战场分为南北两段,之间相隔一公里远。南段在关沟村北约两公里的乔沟老爷庙附近(现在大捷纪念馆附近),日军兵力为两个自动车中队的约300余名司机,助手,和勤杂人员。从关沟村出发驶向灵丘(从前线向后方),目的是为前线接迎援军。战斗开始于0915-30, 1240矢岛中队长下令撤退,1500两中队残余部在关沟村集结完了。战斗中曾得到前线回援的一小队步兵的救援。战斗中自动车部队总共死亡61名,负伤50-70名。在此地段(老爷庙),一一五师并没有收住“口袋”口,达到全歼敌军的目的。
五.战斗的北段战场在小寨村西南约一公里处,1100战斗开始,八路军截住了一个从灵丘向平型关口方向行进的日军小型混合行李队约百名,和在战场附近偶遇的司令部桥本参谋一行7名。此次战斗中,除7名侥幸者外,剩余者全部死亡。而死亡的桥本顺正中佐(陆大36期)是整个平型关战役中第五师团丧失的最重要的指挥官,也是实际上的战役指挥者[53]。
乔沟,小寨村伏击(“平型关大捷”)的总战果为:日军死亡约166名(含两名中佐,60余名非战斗员的特务兵),负伤,失踪等75名),马匹死亡75匹,机动车辆损失约50辆,三九式辎重马车42辆。九二式步兵炮一门,各种枪支150以上,还有部分干面包、冬装等。
有关八路军一一五师方面的损失,众说纷纭,至今缺乏证据史料,所以不能确定。国方面,有10月8日《军委会第一部为八路军伤亡官兵奖恤事致张治中电》的奖恤记录,为“我伤亡官兵六百余名, 内副团长、营长各两名”[54]。八路军方面,有一一五师卫生部负责救护工作的欧阳奕将军回忆的“我方在战场上阵亡约二百余人”说。死伤数,有六八五团死伤206名(《六八五团战斗详报》),六八六团死伤286名说(《三十八军抗日战争史》),研究者高凤山综合的“伤亡约700人”等数据[55]。笔者认为阵亡200余,伤亡总数600余名的数据,应不会有大差。
八路军的副总司令官彭德怀将军在1942年12月18日《关于华北根据地工作的报告》中言及过“平型关大捷”,道︰
…平型关是一次完全的伏击战,是敌人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但是结果我们没有能俘获一个活日本兵,只缴到不上一百条的完整步枪[56]。
这位性情耿直从不说谎的将军之言,可以说和本书考证结果最为接近。
[1] 「昭和12年度陸軍動員計画令同細則の件(原本付属)」JACAR:C01007658600, 89/440.
[2]「昭和六年・勅令第二七一号・陸軍兵等級表ニ関スル件」JACAR:A03021825000.
[3] 联队本部定员224名中,有辎重兵特务兵117名,挽马77,驮马11匹,规模略大于大队行李队(JACAR:C01007658600, 89/440).
[4] 尾崎史男、兼田忠男監修 『白い星・歩兵第十聯隊第二大隊本部支那事変従軍戦記』限定版,1973年、23頁,岡山県立図書館郷土図書。
[5]「歩兵第二十一聯隊損耗表」「淶源大梁平型関口附近の戦闘 自9月22日至9月29日」JACAR:C11111184000,76頁。损失表是联队全体在两周间作战的统计,备考中亦有武器是在料子台战场被隐藏搁置的记录,所以不一定都是平型关战役,或小寨村伏击战中的损失。
[6] 歩二一会『滨田联队史』、1973年、106页。
[7]「平型関付近の戦闘経過」及大賀春一「徒手・敵と渡り合う」『郷土部隊秘史』島根新聞社,1962年、117,129頁。
[8]「歩兵第二十一聯隊死傷表」「淶源大梁平型関口附近の戦闘 自9月22日至9月29日」JACAR:C11111184000,75頁。
[9] 岸本清之『滨田联队秘史』,1987年、57-8页。
[10] 歩二一会『滨田联队史』、1973年、86-93页,参照。
[11] 前载歩兵第21連隊戦闘詳報『涞源大梁平型関口附近の戦闘』、JACAR:C11111184000,16/35
[12] 「第5師団(作戦機密)」、JACAR:C11110923900, 29-30/60 №631-2
[13] JACAR:C11111184000,4/35
[14] JACAR:C11111184000,5/35
[15] JACAR:C11111184000, 28/35
[16] 混和行李队的所属,路线有多种史料佐证,但途中因命令变更改变路线,脱离主力行进是笔者推测,并没有史料佐证。
[17] 参考笔者《平型关战役研究》
[18] 前述第二十一联队作成的「自昭和12年8月1日至昭和12年9月30日戦闘別戦死・戦傷(馬匹)人員表)」(岸本清之『濱田聯隊秘史』85頁)中,“小寨村附近的战斗”的期间标识为9月23-26日。不仅有80名死亡,还有18名负伤的记录。9月25日这天的歼灭战中不会有战伤的生还者,所以可以推测, 23-24日期间,高桥小队已经来往于关口,东河南镇之间,一直在为通过乔沟的小型部队护卫,23-24日战斗中也出现过少数死伤。小队25日全灭后,仍有护送记录(29日护送绷带所伤兵队赴灵丘),说明25日出动的,也仅是小队主力一部。
[19]『支那事変忠勇列伝』陸軍之部 第23巻,軍人援護会,昭和14-19. 910页。
[20] 歩二一会『滨田联队史』、1973年、105页。
[21] 『広島師団史』陸上自衛隊海田市駐とん部隊修親会,1969年、106頁。
[22] 桜田武「橋本参謀戦死ノ状況」JACAR:C11110924000, 686頁。
[23] 岸本清之『滨田联队秘史』非売品,1987年、85页。战伤18人如何解释,还是一个难题。因为9月25日这天不会有战伤的生还者。此表不是公式统计,是岸本根据各种资料自行计算的结果,不能全信。
[24] 桜田武「橋本参謀戦死ノ状況」JACAR: C11110924000.
[25] 平型关战斗后1937年10月23日,第五师团参谋长为西村利温大佐,参谋为樱田武大佐,古川浩少佐,美山要藏少佐四人。(「北支方面军隶下兵団主要职员表」『北支那作戦史要』支那-支那事変北支-3、1412页)。
[26] 児岛襄『日中戦争』Ⅲ,文艺春秋社,1984年、121页。
[27]《歴史学家茶座》2007年第2期,21页。
[28] 「歩兵第二十一聯隊損耗表」「淶源大梁平型関口附近の戦闘 自9月22日至9月29日」JACAR:C11111184000,76頁。
[29] 从到达现场的时间分析,行李队于24日傍晚由灵丘出发,在东河南镇露营后,午前8-9时出发,行进10公里,于11时前到达伏击现场。
[30] 桜田武「橋本参謀戦死ノ状況」JACAR: C11110924000,686頁。
[31] 「里見浩太朗〜父の死の真実 母が誓った覚悟〜」NHK総合、2014年11月14日。
[32] 宪兵司令部编『日本宪兵昭和史』 原书房,(明治百年史丛书:第278巻)1978年、270-271页。
[33] 「憲兵ハ戦地ニ於テ…左ノ任務ニ服スルモノトス、軍機ノ保護…」『作戦要務令 : 綱領,総則及第1部』,尚兵館,昭和15.129页。
[34] 朱德,彭德怀致蒋介石电《国史馆》数位典藏号002-090105-00004-563.
[35] 此点对日军文件理解有误,9B占领涞源后,目的指东方的易县,保定。同时派出一部侦察南方阜平道路敌情,另一部侦察西方灵丘道路敌情,此西方一行(一中队),25日与杨成武部向灵丘东方行进中部队在腰站遭遇,成为八路军的“腰站阻击”(参考本书第5章)。
[36] 地图标志内容应是截止于24日夜的第五师团部署。此时第五师团除进军大营镇外,并没有深入山西内地企图(朱德也读出第五师团将赴河北)。而有进攻山西企图的关东军,一边观望平型关战局,一边寻找从北方进军山西(恒山山脉突破作战)机会(若第五师团深入山西,关东军立即配合,突破恒山山脉,向繁峙,代州进军)。桥本参谋携带此图赴平型关前线的目的,推测是部署,调整25日部队进军大营镇后的行动计划。按师团命令(《板作命甲第126号》9.25,此命令书由桥本也携带)内容,此时第五师团已产生进出到繁峙的新企图(参考笔者的平型关战役研究一书)。
[37] 高桥小队的部分,不一定准确。高桥小队属于预备队第12中队。此队亦担当对桥沟老爷庙自动车部队战场的救援。现在基本能掌握的是第12中队的死亡者总数24名,但其中有几名是高桥小队以外者不明。
[38] 歩二一会『滨田联队史』、1973年、106页。
[39]『北支転戦记、梅田房雄従军日记』私家版、1970年、27页。
[40] 大賀春一「徒手・敵と渡り合う」『郷土部隊秘史』島根新聞社,1962年、129頁。
[41] 「壮烈・橋本中佐の戦死詳報」『中国新聞』1937年10月6日。
[42] 前出大賀春一「徒手・敵と渡り合う」。
[43] 辅助兵为特务兵中的分工职种 。辎重勤务讲授録规定“辅助兵…并不是预备员,执掌为协助驭兵卸载,辅助通过难路等。若发生战斗担任警戒任务”(『辎重勤务讲授録上巻』原则の部,昭和14年 、239页)JACAR:C12122268400.
[44] 桜田武「桥本参谋戦死ノ状况」JACAR:C11110924000,687页。
[45] 『支那事変忠勇列伝』陸軍之部 第26巻,軍人援護会,昭和14-19.459-460页。
[46] 王紫峰日记《平型关大捷资料集览》中共灵丘县党史研究室,2007年9月,81页(此日记与原本王紫峰《战争年代的日记》1986年略有不同)。
[47] 《第七集团军战斗详报》,中国文化服务社陕西分社,一九四二年六月,68页。
[48] 《曲宪治转报阎锡山关于平型关战役经过要报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 第五辑第二编军事2》,凤凰出版社,1998年,428页。
[49] 1937.9.29阎锡山致蒋中正电.台湾国史馆 数位典藏号: 002-090200-00032-221
[50] 高凤山《古关民族魂》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326-330页。
[51] 「歩兵第二十一聯隊損耗表」「淶源大梁平型関口附近の戦闘 自9月22日至9月29日」JACAR:C11111184000,76頁。因为此表是联队全体一周间的统计,所以实际数字肯定会比此要少。其中重机枪和轻机枪的一部分,有可能损失于团城口方面的正面战场。
[52] 豊田志郎军医手记『滨田联队史』、1973年、601页,116页。
[53] 陆军大学校36期毕业生,若按正常途径,1945年应能晋升为中将。同日死亡的新庄淳,同为中佐,由于没有陆军大学校经历,几乎没有这种晋升可能。
[54] 《八路军参考资料1》(中国抗日战争军事史料丛书),解放军出版社,2015年,37页。
[55] 参考高凤山《平型关之战敌兵力使用及八路军战果考》《军事历史研究》2013年第1期,77页。
[56] 中共中央华中局宣传部《真理》第十四期,1943年8月20日,6页(转引简笙簧《第八路军与平型关战役》《国史馆馆刊》复刊第二期,1987年6月,1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