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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Gestures》 - 由腦部填充概念上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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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舞:波赫士.夏瑪茲;攝:Ursula Kaufmann

編舞家波赫士.夏瑪茲(Boris Charmatz)一直在探索舞蹈的可能性,而且不只是身體上,更挑戰意義、形式,甚至是概念上的舞蹈形狀,例如2016年在台北演出的《口腔運動》,表演者表演吃紙的不同可能。那觀眾會問,這算是舞蹈嗎?甚至這算不算表演?然而又為什麼不算呢?這一次在倫敦泰特現代藝術館(Tate Modern)的渦輪大廳(Turbine hall)上演的《10000 Gestures》,同樣以表現不同動作的不同形式來構築演出,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個演出去除了編舞於某種意象的執著,如《口腔運動》中的「吃」,反而更純粹地指向動作,回歸一個原初的問題:舞蹈,或純粹至人的活動,究竟是怎樣構成表演的?

這與六十年代興起的觀念藝術(Conceptual Art)相似,追求與觀者在觀念上的溝通,利用抽象的事物或形式,激起觀眾對問題本身的興趣,從而自我思考並填充答案。演出通過二十四名舞者,在一個多小時裡不停變換動作,完成「10000種姿勢」,如奔跑、緩爬、起跳、墜落、吼叫等不同狀態,動作沒有重複,演者卻貫通在整個泰特現代藝術館的樓底舞台上,無止盡地穿梭活動,以致觀眾所看到的是二十四人無止境的做出大量動作。動作之間本身沒有關聯,或者其關聯正正是不能連結及重複,形成眾生相。情況如同電影中街道上走動的人群,看似是同樣微小的人,但每一個細節和行為也不一樣。而演出將這種「人群」以快鏡展示,以超高速的行動變更動作。我大概數算過,每位舞者每個「行為」只會維持十至十四秒,這可能是為了完成一萬個姿勢的計算。然而我認為最終是否達到一萬個姿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動作的變換速度及密度,必須令觀眾的眼球吃不消,令舞蹈及至動作同時轉化為僅一場概念、一個訊息,以至向傳統舞蹈叩問這是否舞蹈中動作的所有可能性?如不,它還剩下什麼?我們又為什麼必須規限動作,甚至給予動作名稱?在這座象徵前衛與當代藝術的博物館物館中演出,其意涵更形突出。

最終幕,舞者更衝向觀眾席,在一行行觀眾身上爬過,打開觀眾的外衣,從他們手上搶走及撕掉場刊,甚至向觀眾潑水。我們可以想像編舞嘗試所有讓表演者與觀眾互動的可能性(當然實際上還是有其他可能),從而表達「互動」的概念。有趣的是,概念藝術很多時在創作者展示出來那一刻,觀眾就能以理性去了解其意涵,從而得到效果(是否藝術效果歷來就很多爭議),而且正如馬歇爾・杜象(Marcel Duchamp)抽取了廁所的小便斗放在藝術館,完成了衝擊展示藝術品比藝術更有價值這個概念後,物件自身並沒有其他可供玩味的藝術性,它的存在是為了展示概念,而非那個廁特殊,反過來因爲它不特殊,卻於特殊的地方展示,才有其意義。那麼,當概念藝術要在表演藝術中出現時,因為表演是時間性的藝術,很多時候它必須要與觀眾一同經驗一個過程,才能成為「表演」,以致是次演出就有一個很弔詭的地方,觀眾在演出開始不久已理性上知道了概念,之後演者與觀者一同在這概念中消耗時間,協助完成概念。當然這是有意義的,但在概念就是美學本身時,而觀眾一開始就在腦部中消化了,那在餘下的一個多小時,倘若演出沒有也不太嘗試在繁雜的身體動作中梳理出美感,那投入這個演出就有很難度。

文章已刊於《舞蹈手札》2019 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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