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中国当代大学生性知识与性态度调查报告（中） | 性观念知识篇
前文回顾：
2021年中国当代大学生性知识与性态度调查报告（上） | 性生理知识篇
三、性观念知识部分
3.1 你是否知道“gender”与“sex”的不同？
简要分析：
“sex”偏向于描述生理性别，一般分为“male（男性）”、“female（女性）”等；“gender”偏向于描述社会性别，一般分为“man（男性）”、“woman（女性）”等；具体区别见下一题的分析。
3.2 你是否知道“性别光谱理论”？
简要分析：
本部分1~2题都与酷儿理论（queer theory）有着密切关系，而后者的主要观点是认为性别认同和性取向等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经社会和文化过程形成的，其中“性别光谱”是该理论一个很重要的观点。我们知道，在传统社会中，人生下来便被根据生理特征分成两类：男性和女性，而且“男性要有男人的样子，女性要有女人的样子”，但“性别光谱”挑战了这一观点，其认为性别包括五个不同的维度：
①生理性别（Sex Assigned at Birth，现在一般称“出生时的生理性别”）：指根据个体出生时表现出的生理特性而给予的性别，主要与遗传或表观遗传等因素有关。生理性别不止两种，具体将在后文提及。
②性别认同（Gender Identity，又称性别身份）：指个体所自我认同的性别。传统社会认为性别认同与出生时的生理性别应当一致，这种人被称为顺性别者（cisgender），但跨性别者（transgender）的性别认同一般与出生时的生理性别不相同，例如有的人出生时为男性，但TA更喜欢被称为女性。另外，有的人不喜欢用二分法来定义自己的性别，例如认为自己是80%男性与20%女性的组合；也有人认为自己的性别会随时间而变化[5]。
③性别表达（Gender Expression，又称性别展示）：指个体喜欢对外表现出怎样的气质，通常通过外在特征，如发型、衣着等表现。例如日常提及的“女装”所描述的就是性别表达，前文所提到的“男性要有男人的样子，女性要有女人的样子”所说的也是性别表达。性别表达与前文提到的两个性别维度也不一定相同，例如有的人出生时为女性，且更喜欢被称为男性，但其衣着和气质都表现出女性的特征。
④（狭义的）性倾向（Physically Attracted To，又称性冲动倾向）：指个体可以被哪种生理性别、性别认同和性别表达的人唤起性冲动。例如某人可以对出生时是男性，自我认同是一半男性和一半女性，并且喜欢表现出女性气质的人产生欲望；也可以对出生时是男性，自我认同是女性，并且喜欢表现出女性气质的人产生欲望。
⑤爱恋倾向（Emotionally Attracted To，又称情感倾向）：指个体可以对哪种生理性别、性别认同和性别表达的人产生爱恋或类似爱恋的情感。值得注意的是，“无性恋”指的是对于各种性别的性冲动倾向几乎为零，但大多无性恋也是有着强烈的爱恋倾向的。
在上述五个维度中，①~③所描述的都是个体对于自己性别的认知，而④~⑤描述的是个体对某种性别维度的人的（广义的）性倾向（sexual orientation）。
拓展知识：
既然提到了“酷儿理论”，那就不得不提大名鼎鼎的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她在Academic Influence网站评选的近30年影响力最大的社会学学者中位列第2名[6]。作为对“酷儿理论”、“女权理论”、“性别研究”起到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的学者，她的理论却以晦涩难懂著称，有人戏称“要读懂朱迪斯·巴特勒，首先需要阅读的是《导读〈导读朱迪斯·巴特勒〉》”。下文简述了巴特勒最重要的观点之一——性别的表演性（performativity）的含义，有兴趣可以一读。
3.3 你是否知道同性恋中的“1”和“0”的意思？
简要分析：
本题算是知晓程度很高的一题了。“1”指男同性恋的插入方（insertive role），更普及的说法是“攻”，英文称 “top”等；“0”指男同性恋的接受方（receptive role），更普及的说法是“受”，英文称 “btm（bottom）”等；“0.5”则代表做“攻”或做“受”都可以（no preferences），英文称“vers（versatile）”。
3.4 你是否知道同性恋中的“T”和“P”的意思？
简要分析：
这是关于女同性恋的术语，其中“T”指女同性恋中具有男性气质的一方（masculine identity），英文称“butch”等；“P” 指具有女性气质的一方（feminine identity），英文称“femme”等；“H”指没有明显偏好，英文称“futch”等。
拓展知识：
相对于男同性恋偏向基于性行为划分角色，女同性恋的角色更偏向基于性别认同来划分。但不论是男同性恋还是女同性恋，角色划分都不是绝对的，日本动漫、耽美小说、社交媒体等塑造的刻板印象也经常是错误的。下面这个视频就讽刺了当今出现的一些常见刻板印象。
3.5 你是否知道“出柜”的意思？
简要分析：
“出柜（coming out of the closet）”，指性少数群体公开自己的性倾向或性别认同的行为。本题是本部分知晓人数最多的题目。
3.6 你是否知道“跨性别”的意思？
简要分析：
跨性别指个体的性别认同与出生时的生理性别不一致，属于性别认同的一种，具体信息在3.2题中已经有所提及。
3.7 你是否知道“BDSM”的意思？
简要分析：
“BDSM”简称“SM（广义）”，是“BD”、“DS”和“SM（狭义，下文所提及的SM都指狭义范围）”的统称。其中“BD”是绑缚与调教（bondage and discipline）的简称，“DS”是支配与臣服（dominance and submission） 的简称，“SM”是施虐与受虐（sadism and masochism，或称sadomasochism） 的简称，中文经常用“字母圈”指代喜欢BDSM的群体。BDSM与性虐待（sexual abuse）有着很大的不同，前者是参与者自愿且确保安全、理智的正常行为，后者则是未经同意对他人进行性侵犯和虐待的犯罪行为[7]。
拓展知识：
或许相当一部分人知道“SM”，也有一部分人听说过电影《索多玛120天》的大名，但很少有人了解“SM”一词就部分起源于《索多玛120天》原著作者萨德侯爵。如上文所说，“SM”是“sadism and masochism”的简称，而“sadism”的词源就是萨德侯爵的名字“sade”，至于“masochism”则是源于另一位色情小说家马索克。关于萨德侯爵的更多信息可以阅读下面这篇文章。
3.8 你是否知道“飞机杯”、“跳蛋”是什么？
简要分析：
二者都是情趣用品的一种，飞机杯为男用自慰器，跳蛋一般用于女性。更多相关知识只需打开淘宝搜索即可获取。
3.9 人的性别状态只有两种。
正确答案：
错误。有人认为本题没有说明“性别状态”是生理性别还是社会性别，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小小的陷阱——无论是生理性别还是社会性别，其种类都不止一种。你可能很惊讶生理性别怎么会有很多种呢？那么欢迎猛戳下面这个视频链接了解。
3.10 交往中，男生往往更注重女生的容貌，女生往往更注重男生的经济与地位。
正确答案：
正确。虽然这属于刻板印象，但这种刻板印象是正确的。我们可以使用进化心理学的观点进行解释[8]：进化心理学认为，所有心理机制存在的原因都是因为这种机制有利于繁衍。由于女性的繁殖能力有限，所以为了保证繁衍的成功，其必须寻找靠谱的男性，而这种靠谱便体现在了经济能力与地位上；男性为了确保繁殖的成功，需要寻找生育能力强大的女性，而生育强大与否就体现在容貌上。演化心理学还有许多有趣的观点可以解释众多两性差异，但我们要注意，两性差异虽然存在，但差距实际上非常之小，性别间的相似性还是要远远大于差异性的[9]。
3.11 在一段亲密关系中，伴侣之间吸引力是这样变化的：刺激→性别角色→价值观。
正确答案：
错误。本题正确率为本部分最低，不过也正常。在一段亲密关系中，伴侣之间吸引力的变化是：刺激→价值观→性别角色[10]。让我来解释一下：这里的“刺激（stimulus）”指的是一些明显的外在特征，例如长相、衣着等。我们与他人交往之初总归会变成外貌协会的成员（尽管上题的答案告诉我们男性更注重容貌，但这不代表女性不注重容貌），但要想让交往持续下去，我们就要开始自我表露，这种表露暗含了自己的“价值观（value）”，例如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和态度、业余时间的爱好等等，就这样，价值观的相容性慢慢取代“刺激”成为了最主要的影响因素。最后，“性别角色（role）”成为了最重要的因素，也就是在基本生活事业中表现出的角色相容性，例如对定居地点、工作方式、生儿育女等问题的看法，毕竟，如果一方想留在大城市发展，而另一方却想去乡村返璞归真，那这两个人必然很难一起生活下去。
3.12 性别角色比较灵活的伴侣生活会更幸福。
正确答案：
正确。这里的“性别角色”的灵活性其实就是前文所说的“性别表达”的多样性。也就是说，性别角色灵活的男性更有可能在某些方面表现出“女子气”或“表达性（expressive）”，而性别角色灵活的女性更有可能在某些方面表现出“男子气”或“工具性（instrumental）”，这类人一般被称为双性化（androgynous），占比约为35%[9]。你可以想象，既有表达性特质又有工具性特质的伴侣可以在多种情境下都游刃有余，例如与爱人旅行时，面对奸商可以据理力争，而当伴侣失落时又能温柔地安慰，这类伴侣的幸福感自然会更高[11]。
3.13 性取向是由基因决定的。
正确答案：
错误。虽然性取向受到多个基因的共同影响，但环境也是一个重要的决定因素。关于性取向受环境影响的最典型证据是2008年的一项研究，这项研究发现，男同性恋与其出生顺序有着很大的关系（但女同性恋与此无关）[12]：一个男性拥有哥哥（而非姐姐）的数量越多，其成为同性恋的概率越大。这暗示着同性恋可能与产前环境有一定关系。
拓展知识：
有些人可能会认为，既然环境有影响，那么就意味着同性恋是有选择权的；既然有选择权，那么就可以进行“矫正”。实际上，先不提同性恋是否具有选择权，单单是“同性恋需要矫正”这一观点就预设了一个可能并不严谨的前提，即同性恋是不正确的，而预设这个前提的原因基本都逃不出“同性恋违背了生物的繁衍本能”这个理由，而这个理由又暗示着人类必须要遵循生物的繁衍本能。但实际上是否如此呢？
首先，我们要问，人类必须遵循生物的繁衍本能吗？退一步讲，人类必须遵循本能吗？实际情况似乎并不如此。在人类文明走过的几千年漫长道路中， “克服本能、追求理性”一直是伴随人类前进的重要主题。例如，“攻击性”很大程度来源于本能，但我们都在提倡克服或抑制这种本能。
那么繁衍作为本能是否必须遵循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妨考虑什么样的本能可以不被严格遵循。还是以攻击性为例吧，进化心理学认为，攻击行为之所以为人类的本能，是因为其具有较好的适应性，它的作用主要包括获取资源、让他人遭受损失以获得竞争优势、提升社会地位和获取权力、威慑他人以及免受他人攻击等[8]。而人类个体的攻击性之所以较小，是因为在现代社会中，这几种功能都可以被更好的方法取代：获取资源、获得竞争优势、提升社会地位和获取权力可以通过国家给予的合法方式，如学习、工作等获得，抵御他人攻击、威慑他人则可以通过国家执法机关完成。换句话说，由于国家合法垄断了暴力，因而个体的攻击性就被剥夺了。诸位可以由此发现，攻击性作为本能之所以可以不被严格遵循，是因为这种本能的作用已经可以由社会及国家层面的力量所代替。那么繁殖这种本能呢？繁殖的作用相当直接，那就是传宗接代。有人认为，国家总不可能给你传宗接代吧，但这种想法显然忽略了人类这个物种的特殊性，即人类是少见的有真社会性的17个物种之一[13]。
那么，什么叫做真社会性呢？就是一个生物群体组织内分化出可育和不可育的等级[13]。蚂蚁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们知道，工蚁的主要作用之一是伺喂幼蚁、照顾蚁后，而非繁衍后代，那么相比于种群所有成员都可以繁殖的物质而言，是什么使蚂蚁这个物种得以生生不息直至今日呢？著名生物学家爱德华·威尔逊（Edward O. Wilson）认为，是因为利他主义。虽然“自私”的个体能在生存竞争中取得优势，但在生物群体竞争中，利他主义占多数的群体总能获胜。而利他主义占主导的社会实际上更容易出现社会分工。这个逻辑并不难理解：如果个体间无法互相信任，那么自然无法把一部分工作交给他人。人类则更为特殊，我们知道，人类的社会分工极其复杂，而正是这种社会分工的复杂性塑造了人类社会的多样性。同样，也正是这种社会分工的复杂性使“传宗接代”由个体职责转换为了社会职责。也就是说，随着人类的不断发展，繁殖这一本能将越来越成为一个背景，隐藏在诸多更为复杂的社会分工后面。
最后，如果非要讨论一下选择权的问题，那么我们可以这样理解：每个人生来就有着同时喜欢各类性别的潜能，但不是所有人都发展出了喜欢所有性别的情感；有的人的某些潜能容易被环境所激发，而有的人则非常困难（甚至不可能）；有的人的某些潜能可以被强烈激发，而有的人则只是被微弱激发。因而性取向部分由环境决定并不意味着 “直男直女”都能被“掰弯”，或是同性恋可以被“矫正”为异性恋。另外，有研究表明，性取向可能不是绝对二元的：在这项研究中，研究者让被试先说明自己的性取向（同性恋、异性恋或双性恋），然后完成测试他们性取向程度的问卷（如下图），如果性取向是二元的，那么量表应呈现M形或V形，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14]。
3.14 女生的性取向往往比男生更加灵活。
正确答案：
正确。这个观点有多个研究支持，在其中一项研究中，被试让自称为同性恋和异性恋的女性观看色情片，发现大多数女性对片中的男性和女性演员都可以产生生理反应；而男性则不一样：男同性恋只对男性产生生理反应，男异性恋只对女性产生生理反应[15]。
3.15 男生与其他男生发生性行为可以说明该男生是同性恋或双性恋。
正确答案：
错误。性行为属于性取向的一个成分，我们可以把性取向分为三个部分：性吸引（被哪种性别的人所吸引，即上文“性别光谱理论”所提及的性冲动倾向和爱恋倾向）、性行为（与哪种性别的人自愿发生过性行为）和性取向认同（认为自己的性取向是什么）。一般而言，性取向指的是性冲动倾向，虽说该说法在现代研究中受到了挑战，但至少单单凭借性行为是必然无法判定性取向的。下表显示了在不同国家中分别以这三种成分为标准所调查的同性恋人数比例，我们可以看出，三者有明显差异。
3.16 对于同性恋而言，同性恋的气味相较于异性恋更好闻。
正确答案：
正确。虽然听起来像是伪科学，但这是有实验证明的[16]。另外几个有趣的结果是：有吸引力的人味道更好闻[17]，异性恋男性认为排卵期女性的味道更好[18]等。目前对此类现象没有一个非常完美的解释，但尚未被证实的人类信息素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假设。
3.17 双性恋一般同时拥有两个性伴侣。
正确答案：
错误。3.15题对此有所提及。双性恋一般指的是其对男性和女性都有性冲动倾向，同时拥有几个性伴侣只与性伦理道德有关，与性取向毫无关系。
3.18 男生女装属于跨性别的一种。
正确答案：
错误。3.2题对此有所提及。跨性别是“性别认同”层面的内容，而喜欢穿什么衣服则是“性别表达”层面的。一个出生时生理性别为男性的人其性别认同可能为女性，但她可能喜欢穿男装。
3.19 无性恋一般对男生女生都无法产生喜欢的感情。
正确答案：
错误。上文多题均对此有所提及。无性恋指的是对任何性别的人都没有性冲动倾向，但不代表其不能对某种性别的人产生爱恋情感。有趣的是，参与调查的无性恋人士对本题回答的正确率并不高，这或许意味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精确地定义自身。
3.20 自慰对身心有着巨大危害。
正确答案：
错误。本题正确率为本部分最高。适度的自慰不仅没有危害，还有解压助眠的作用。
本部分总结
看完本部分（性观念知识）题目解析，你是否对“性”有了更深理解呢？在本部分题目中，满分100，平均分49，中位数48，最高分99，最低分11（具体转换方法见“上篇”开头）。
参考文献： [5] https://www.health.harvard.edu/blog/gender-fluidity-what-it-means-and-why-support-matters-2020120321544 [6] https://academicinfluence.com [7] Henkin B, Holiday S. Consensual sadomasochism: How to talk about it and how to do it safely[M]. Daedalus Publishing, 1996. [8] Buss D. Evolutionary psychology: The new science of the mind[M]. Psychology Press, 2015. [9] Miller R S, Perlman D, Brehm S S. Intimate relationships[M]. Boston: McGraw-Hill Higher Education, 2007. [10] Murstein B I. A clarification and extension of the SVR theory of dyadic pairing[J].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1987, 49(4): 929-933. [11] Helms H M, Proulx C M, Klute M M, et al. Spouses’ gender-typed attributes and their links with marital quality: A pattern analytic approach[J]. Journal of Social and Personal Relationships, 2006, 23(6): 843-864. [12] Blanchard R. Review and theory of handedness, birth order, and homosexuality in men[J]. Laterality, 2008, 13(1): 51-70. [13] Wilson E O. Genesis: The deep origin of societies[M]. Penguin UK, 2019. [14] Epstein R. Smooth thinking about sexuality[J]. Scientific American Mind, 2007, 18(5): 14-15. [15] Chivers M L, Rieger G, Latty E, et al. A sex difference in the specificity of sexual arousal[J]. Psychological Science, 2004, 15(11): 736-744. [16] Martins, Yolanda, et al. "Preference for human body odors is influenced by gender and sexual orientation." Psychological Science 16.9 (2005): 694-701. [17] Thornhill, Randy, et al. "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 genes, symmetry, and body scent attractiveness in men and women." Behavioral Ecology 14.5 (2003): 668-678. [18] Haselton, Martie G., and Kelly Gildersleeve. "Can men detect ovulation?." 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 20.2 (2011): 87-92.
*本文遵循CC 4.0 BY-SA版权协议，作者为Silent 8kr。
来源 | 托乐思的秘密花园
封面（部分素材） | @gaellemarc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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