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一天：阿姊

阿姊跟外公同姓，輩份模糊，好像算得上是某個親戚。但她實在不像我的親戚。我的親戚大多討人嫌，少部分和藹可親。沒人像阿姊一樣叫人歡喜。她像是我的好朋友，但她又比我年長六歲。

事實上，很長一段時間裡，她是我唯一的朋友。與我同齡的小夥伴都住得遠，她住得離我還算近，站在山腰上喊一聲，她能聽見。聽見了，她就要過來找我玩，過來了，她就多半要把我帶到她家去玩。她家比我家美。我的外公外婆講求實用主義，屋前屋後種的都是吃的、入藥的、作法用的。她家種了一叢又一叢的花。指甲花開花的時候可以給指甲塗色，結果的時候可以把成熟的果子抓在手裡，感受果莢在手裡爆開的瞬間。紫茉莉可以摘下來把頭擰掉，戴在耳朵上當耳環。

阿姊從不嫌棄我，不像村裡別的小夥伴。她似乎全然接受我。我太瘦小、不會幹農活、整天皺著眉頭、沒有好看的五官、脾氣也不是很好⋯⋯在她那裡都不是問題。她全心全意地跟我玩、親近我、愛著我。她愛著我吧？

有一天，我在她家，她把木窗關上，房間裏一片漆黑，她把我摟到懷裡，她緊緊地抱著我，她把嘴唇貼在我的嘴唇上，輕輕地壓下來。她問我，你喜歡嗎？見我不說話，她把我鬆開，定定地看著我。房間太黑，我看不見她的神色。我回答她了嗎？似乎沒有。往後許多年，我都想跟她說，你是我最喜歡的人。但那個時間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