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四):一方广场

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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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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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前十八年都在东北长大,我一直在思考东北是如何影响我的。

什麼歌曲或俚語最能代表你的家鄉?
在你的故鄉,有什麼民謠、歌曲,是該處的人才會唱的?又或者有沒有發源於這個地方的俚語,只有擁有共同背景的人,才會聽得懂的?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昨天晚上好累,看了下题目感觉家庭关系的写过不少,直接今天继续写第四篇啦。

人生的前十八年都在东北长大,我一直在思考东北是如何影响我的。我确实更有东北人的豪爽,我喜欢大笑,常常能很容易地进行small talk,有时候甚至看起来有一些自来熟,一旦到一个有新面孔的环境,很容易和新面孔之间建立基本的连接感。东北也让我很多时候对世界上陌生人的假设更加单纯,我更多倾向于假设人们都是热情而友善的(当然也是相对而言)。

稍稍有趣的是,无论是后来在上海、香港、北美还是欧洲,遇到的大多数用英文交谈的人都大多不会假设我来自中国,对于见到的用中文交谈的人,也从不会假设我来自东北,他们大都觉得我来自于南方城市。小时候一直很不喜欢东北话,或者说我不喜欢这种方言所代表的一些symbolic meaning,东北文化和闯关东、苞米地、热炕、杀猪菜、种种联系在一起,我深刻了解这个文化,但小时候觉得它土气。即便长大了开始喜欢这种土气。

但是,无意识的是,我仍然扮演自己作为一块海绵的角色,所以即便讲中文,也更加偏向南方口音,甚至有时候听起来很像台湾话(中文沟通中,几次被问到过我是不是来自台湾)。讲英文也是一样,我会尽量地去靠近标准的英文发音和腔调,努力抹杀自己的口音重chinglish的部分。

这些的发生确实是无意识的,我是在大概半年以前,才发现自己长久以来implicitly有一种对于想要看起来成为高知者(highly educated)的追求,很多习惯的培养也是fake it til make it才培养起来的,并不生发于偶然,而只来自于一种隐形的符号崇拜。

我确实觉得这无可厚非,但意识到的时候仍然让我有些失落,串联起了小时候对于东北话的排斥,以及过往人生当中一些不够宽容的时刻。

我现在仍然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东北口音,但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显现出来。这口音带给我一种安全感,一种舒适的土气和朴实。像是每天上班,都已经扮演了太久聪明精干的角色,下班的时候总会有些呆呆的楞楞的。只是疲惫于那种人前的面孔,希望能更自由的当笨蛋吧。

东北话最称得上歌曲的或许是二人转吗?民俗的唱腔、混着鼓点、步法和杂技。大多讲的也都是村头村尾的故事,小家,有殷实、朴素、丰盛的感觉。

小时候曾经去广场上同大人扭秧歌,也是遥远的回忆了。

实在很难想象那个小时候会开心地混杂在这片土地东北文化当中的我自己,明明那样舒适、快乐、并接受。长大之后,我觉得自己建立起一种精英病(原谅我这样讲,我实在是很讨厌自己的这种心态的)。我仍然热爱自然,有我爱的亲密的土地和生灵,拉开一段距离之后,重新开始欣赏东北的文化,只是不将自己全然放置其中了。

来瑞士生活之后,倒觉得自己心安理得的越来越土了。是一种全然的不在乎,随便怎么穿、头发随便怎么乱,随便拎一长条法棍,背随便一个土土的花布包,也随便人们怎么假设我。只是思想是无穷的。环境和文化就这样改变人们吧,改变了我如此之多的想法,在想倘若重新回到小时候,带着现在的mindset去感受东北的文化,拉开一些距离,更多以世界公民的视角,我再长大现在的东北口音会不会重很多。

总之,警惕这种精英病吧,警惕傲慢,警惕不作为的边界,和一切拉开距离,尊重差异,并在尊重之下感受差异和价值的冲突。

我很想再回东北,也很怀念小时候家旁边的广场那么多人扭秧歌,每天晚上。只是似乎觉得回不去了,想着想着又有一些悲伤。

人们都会死掉,此刻世界上满是未来的死人。无法再活一世界。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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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果记录者和讲述者 / 2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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