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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燈下飛散的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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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井荷風寫了一段非常美好的幻想,因為我是從中間跳著看的,所以到了末尾,才知道這只是一場夢。

結尾的時候,他是這樣寫的:「四周早已是黑夜。樹林暗了,天空暗了,池水暗了。我仍然沒有離開長椅,一直眺望著林子里在電燈照耀下頻頻飛散的樹葉。」

這樣的心情,我也曾有過。

如此說,似乎有些倚老賣老,但我并未老到,必須借助回憶才能讓自己得到快樂。

人和人之間是不同的,我很遺憾沒有遇到更多的人,就像在沙子中找到金屑,你要捧起更多的沙粒,才會得到更多的金子。

我們都曾成為別人的沙子,或許因為時間,或許因為地點,不是所有契合的人,一定會成為終身的朋友。

最近讀的書,剛剛寫完一個水手墜海的情節。我知道,這是紀實,而非虛構,但我也未想過這有多么真實。一個不擅長游泳的水手,正將所有干活的東西都套在脖子上,就忽然落水。找了一個多小時的其他水手,不得不相信這樣一位讓人喜歡的水手,就這么消失了。

后面是不小篇幅的傷心描寫,但無論怎樣,你會發現,再多讀上那么兩三頁,同樣的人就要拍賣這位可憐死去之人的遺物了。這是船上的慣例,就像他們接受一個人就這么消失一樣,他們也會接受本來屬于這個人的東西,成為每個人的拍賣物。

記得一本書也講過,佛陀從死者的身上剝下布,洗凈后作為自己的穿著。

我們不能拿自己的處境,去設想他人的遭遇和抉擇。

這就像那位因為蹴來之食而死的人一樣,他的死亡,也只是他的抉擇——并不是所有人都會認為他做得對,因為這樣做的人,死去了。

死去的成為英雄,選擇像狗一樣低卑的人,活下來。

我并不會過于責備后者,只是在想,我們在童年時幻想的那些光輝未來,也許該創造的,不是那迷離絢爛的發明,而是一種讓英雄過上普通人生活的文明。選擇來自于自由,而非是因為食物或是其他威脅。

我還記得那位抽煙的戰士,他孤單站在那里,平靜地抽上幾口,然后說出脅迫者不想聽的話。我甚至想,即使他順從了、屈服了,就一定會被放過嗎?這樣的兇手可以因為這樣一句話,就殺了這個失去武器的戰士,那么總有什么,會挑戰兇手們那高貴的傲慢。

當然,我不會因為這個就過于沮喪。雖然我曾經因為很多不幸,覺得抑郁,無論是遠隔天邊的陌生人,還是時時刻刻種在自己的心底,都會讓我感到世界的荒謬。但正如我們在今天所看到,這個世界仍然和那個彼此殺戮,萬民歡呼的過去,不同了。

這就像有人要在大海邊撒尿,想讓這無止無休的時間,變得帶上自己的腥臊一般。

我們不是要先去指責,而是會格外詫異,一個人的瘋狂竟會讓人變得如此愚蠢。

飛散而落的樹葉,是那個早已是黑夜的世界之一部。人會坐在椅子上,讓身體進入夜晚的黑,并不是他更喜歡寂寞和悲傷。所以,電燈的光下,舞動的飛葉,才會一直一直地做著自己的事。

一個人的生命,可以經歷得漫長,也會變得短暫。就像一片樹葉墜落,會花去我們多少時間?對于我,也許只有幾秒鐘。對于永井荷風,卻又像度過了一生。我看著這樣的故事,就像看著曾經發生的所有故事。

如果我們相信光明,那么光明就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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