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给艾伦的礼物

我一进门，就看到跑过来的小艾伦，我朋友雯雯的儿子，手肘夹着一个布偶，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个陌生人。面对一个一岁半的小男孩，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好。用中文？还是用德语？我感到用中文的那个怯懦的自己在向后缩。这时艾伦的姥爷走了过来，我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叔叔好”，这种反应好像是被刻在了喉咙的肌肉里，僵住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事实上本来并没有这个所谓的沉默，雯雯当然在这期间自然地持续地在跟儿子聊天，这份沉默是笼罩在我这个笨拙的阿姨心里的。

脱了鞋，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份任务在身上，赶快说“我给艾伦带了礼物呢”。从背包里掏出并没有精美包装起来的两本小书，正要举给雯雯展示。然而雯雯回到了家里就好像进入了自己的领空的蝴蝶，张开了翅膀，左一飞右一飞，张罗来张罗去。“你要不要喝咖啡？我们家有胶囊咖啡机给你打一杯？”，“啊你怎么把那个水龙头关了，那个是感应式的，你看，这么就开了，看…”， “要不要现在就吃蛋糕？”她一会儿从客厅飞进厨房，一会儿从厨房飞进客厅。

我三年没来过她家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像个木头人杵在饭厅里。因为厨房和饭厅是联通的，她又自然地在这之间飘来飘去。我手里攥着那两本书，等待着她终于飞过我，蹭的塞到她面前，“你要不要看看适不适合他看呀？” 在我内容有限的大脑里，所有的家长都要警惕是不是外来的东西会带坏小孩子的三观。

雯雯扫了眼，呼地又飘走了，“我就是担心他把你的书撕坏呢。”

“啊不会吧，我专门买的这种防撕的。”

”他都撕坏好多本了。“

我看着手上厚厚的书页，天真地想一岁半的小男孩能有多大力啊，这个我都撕不烂啊。

“你要加奶吗，燕麦奶可以吗？” 雯雯又终于飘了过来。

“可以可以！你看这两本书都很可爱的！这本讲的是小树袋熊Koko和爸爸的故事。Koko在爸爸的背上吃冰期里，尿尿，和爸爸一起到处走…”

“哈哈这么可爱啊！”雯雯瞥了一眼又飘去厨房了。

“你看哦，这讲的是一个小朋友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以后，自己去探寻，发现也可以很快乐的故事。你之前不是担心小朋友会畏首畏尾的，这个故事或许可以给他鼓励…“

”啊哈哈，真不错。“

我听出她并没有真的在听我讲什么，但另一本书我也还是草草地翻给她看了。然后我有些失落地把这两本放在了餐桌上。

接着我们坐在餐桌边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吃了雯雯特意接完我在路上买的网红蛋糕（味道不错），不知道聊什么的时候，我们就盯着小孩儿看一看，就又自然的萌生出一些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书被人放到了厨房的工作台上。这本来是厨房的工作台，但是堆满了杂物，食材，调料，日用品…回忆里我都无法搜寻到还有什么具体的东西，但是就是任何一样东西丢在上面就会立刻被隐形。在此之后，也没有人再提起过它们。

喝了咖啡，我们就从饭厅转移到客厅打算舒服地靠在沙发上继续聊。我才看到，客厅的桌上，地上的储物箱里，已经铺满和塞满了很多像我买的那样的童书了，专门给小小朋友看的厚页的小册子。雯雯抓起了两三本给我看，”喏，这都是他搞坏的。说是搞坏其实不很准确，那些厚页的书只是封面和内瓤的粘胶被扯开了而已，书仍然保持着它的结构，在我看来这都不叫坏。但的确有被他撕坏的书，那些撕掉的部分确实对小朋友来说不够坚固，是原先设计时对于材质就就没有考虑得周全，跟我买的也不是一种，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选书的时候我想的是，我希望这本书画得和写得都要很棒，内容上也能在小宝宝的成长中给予支持和帮助，一定可以成为艾伦很爱很爱看的一本故事书。却忘记其实对于很多人而言，书不过是一件消费品而已，只是他们纷杂画面中，放入了就自我隐身的一个点而已。我的意愿和书只是对于我自己而言很重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