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Polymarket 投資賀錦麗勝選幣,輸了兩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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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 GM FM 錄音聊完自選新聞後,不免俗也聊到美國總統選舉,拍檔主持 Michael 問我支持哪位候選人。我只能說,連自己家的領導人都沒資格選,憑什麼對別國內政說三道四呢(發言人腔)。

Polymarket 預測市場

沒資格投票,但 Polymarket 預測市場(prediction markets)倒是對港人開放,於是我一個月前投資了「賀錦麗勝選幣」,寥作參與。這個(錯誤的)預測如何得出並不重要,不在此討論,藉此案例討論 Polymarket 的機制設計,才是本文重點。

Polymarket 的核心在於把議題市場化,比如「誰會勝出 2024 美國總統選舉」這個議題,在 Polymarket 內就以市場的形式呈現,預測特朗普(川普)或賀錦麗勝出,可購買對應他們獲勝的通證;一個月前,作為實驗,我以 0.497 鎂的單價,買入 4 枚賀錦麗勝出的通證,花費 1.99 鎂,若最終賀錦麗勝出,每一枚通證能換回 1 鎂,即共 4 鎂,假如這是賽馬,賀錦麗這匹馬的賠率是 1 : 2.01。我本人十分抗拒賭博,Polymarket 並非把比率倒過來表達的賭場,不然我不會使用,更不可能介紹它。

作為預測市場,Polymarket 的最大特色在於相對去中心,而投資市場的中心,就是莊家。我投資賀錦麗勝選時幣價 0.497 鎂,不是由莊家說了算,而是市場供求的結果,跟 DEX(分散式交易所)的原理類似。Polymarket 的所有買賣都在 Polygon 區塊鏈執行,任何一筆交易,都代表某一方需求增加,只要因此產生的幣價變化大於 0.000001,即 USDC 的最小單位,幣價就會即時調整。

依賴市場機制也衍生出 Polymarket 的另一特色:確認結果前的任何時間,參與者都可以賣出通證,止賺或止蝕。執筆之際,大選正在點票,特朗普以 178 張選舉人票,領先賀錦麗的 99 張。隨著結果陸續公布,代表兩方勝出的幣價也持續變化,尤其當關鍵洲份宣布結果,更可能出現插水式下跌和刺針式上漲:

隨著賀錦麗的選情失利,對應其獲勝的幣價已經跌至約 0.2 鎂。換了是賭博,你只能聽天由命,靜待最終結果和派彩;但 Polymarket 作為市場,機制跟期貨相若,到期前的任何時候都能買賣通證,假如我現在認錯,可以馬上以市價賣出手上的賀錦麗勝選幣,雖然虧損六成,但可避免確認結果時輸清光。

確認結果的步驟看似理所當然,在去中心的機制中卻至為關鍵。前面我指 Polymarket「相對」去中心,煞有介事,是考慮到絕對分散的模式並不存在,中心化與分散式之間是個光譜。即使 Polymarket 的所有買賣都在鏈上使用穩定幣交易,由於鏈上世界並不知道選舉結果,最終還是得有人通知系統選舉結果,區塊鏈術語稱這個角色為 oracle;而在這個情況,oracle 由 Polymarket 擔任,是整個機制暫時避免不了的小量中心化元素。

預測和賭博差之毫釐

有人把 Polymarket 視為新式賭場,這種理解就好像說股市是個大賭場,作為修辭並沒有錯,但忽略了其本質。

賭博和預測是接近但不同的兩個概念,在某些情況下難以區分,對於這次選舉,如果你詳細分析過民調、辯論、政綱等因素,判斷某方勝算較大,這是預測;否則假如你純粹猜度,便是賭博。如前所述,Polymarket 的本質是預測市場(這裡的「預測」作名詞用),把議題市場化,利用經濟誘因,集合群眾智慧去推導出議題的或然率,從而制定合理的政策或作出相應準備。

比方說「2025 年會否出現新型的致命傳染病?」,就是最容易懂的例子,如果機會率高,政府顯然應該超前部署,增加醫療設施與人手,並作出一連串安排,否則就可以暫時放心,全力「拼經濟」。

在傳統體制,這種問題大概會交由衛生局、政府委任的顧問團等專家判斷,由上而下,深受執政黨主觀意志影響。但如果把議題交給預測市場,不但把表態的權力下放給所有人,而且經濟誘因會讓參與者認真起來,不熟悉議題只會以玩票性質參與,相反對議題深入研究或有內幕消息的,則很可能會大額參與;從利己的角度,預測市場有助個人把知識變現,但群眾的參與會把市場的或然率推向合理水平,提供考慮得更全面的數據作公共政策制定的參考,因此也產生利他的效果。

心水清的你,或許已經看破以上例子的潛在問題:如果我是億萬富豪,豈不是可以押重注買 2025 年會出現新型病毒,然後自行研發並散播病毒?的確如此,以上例子純屬虛構,旨在解釋預測市場的機制,實際執行上,雖然任何人都有權提出議題,但要成為市場前需經過 Polymarket 審核,具潛在問題或有違道德的議題將被否決,試想像有人提出「特朗普會被暗殺」這項議題,雖然顯得合情合理,卻一定不能通過,以免產生暗殺特朗普的經濟誘因。

審核議題的權力是另一份握在 Polymarket 手中,暫時沒法去中心的元素。傳統體制中,這方面理所當然由政府擔任,比如台灣的公民投票法,雖然授權民眾提案、連署和投票,但議題必先經由中央選舉委員會審核。

使用 Polymarket 有否違法?

說起台灣,去年底十七名在 Polymarket 參與台灣總統大選議題的台灣人被拘捕,涉嫌違反《總統副總統選舉罷免法》。大概是因為這個背景,我透露投資了賀錦麗勝選幣後,有道友善意提醒,公開參與 Polymarket 有風險,而台灣的道友也理所當然地和應。

就我理解,我並無非法賭博,而是在預測市場投資,而且不牽涉國內議題,跟美國人參與同一議題,或台灣人參與台灣總統選舉的議題,有本質上的差別。再加上我的出發點為學術研究和討論,投資額亦只有兩鎂,會計準則視為 immaterial,因此我有足夠理由相信,在進步、開明的社會,這是合理範圍內的小事,公民生活的日常。

話雖如此,我感激而且完全理解這位道友的擔憂,甚至沒法百分百肯定自己不會被告。「法治」之下,在潑水節拿水潑人會被判刑,街頭拉二胡會被判刑,跑到山上展示不足三尺高「橫眉冷對千夫指 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直幡,都能被告上法庭,隨時又將被判刑;身處這個社會,沒有人知道紅線在哪。

既然沒法確保安全,為什麼偏要「以身犯險」?不是為了逞英雄(花兩鎂就能當英雄也未免太廉價),而是我不想長期活於恐懼之中,畏首畏尾,連合理推進社會向前的卑微小實驗都不敢放膽去做。再說,從社會學的角度,deviants 有助釐清犯罪與越軌行為的邊界,萬一我出事,是否合理都好,至少有釐清紅線的客觀效果(學術研究往往離地而冷血)。相反,假如每個人都明哲保身,沒有人去做「雖然合理而且有意義,但難保執法機關不會從刁鑽的角度找到切入點控告」的事,那麼政權將連立法、執法都可免,反正已經成功做到人人自危,聽聽話話被圈養,那可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社會。

我選擇在可承受的範圍內,冒著風險過日子,如履薄冰,小步前行。


p.s. 香港人都知道「道友」是指癮君子,卻不一定知道該詞的原意是指「同一信仰或思想相近的朋友」。《紅樓夢》第二十九回有說:「倒要將哥兒的這玉請了下來,托出去給那些遠來的道友、並徒子徒孫們見識見識。」我把 DHK dao 的參與者稱為「道友」,不只是戲稱,而是真心真意,把大家視為「同一信仰或思想相近的朋友」。

Original link: chungkin Express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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