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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旅遊.滋賀篇]火車環琵琶湖一圈抵達白鬚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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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國東岸扶搖而上,晃到去年的最後一站河毛站,去年便在這個小車站下車,拜訪雪中的小谷城。但這次沒停留,而是繼續向北,那是全新的視野。越北,濕氣越重,一下子光線全然隱沒,迎來幽暗山洞。
白鬚神社

下不停的雨貫穿我的思緒,打碎對日頭的最後期望。偶爾望見天空露過一角微光,欲欣喜鼓舞,雨又如列車呼嘯而來。

天橋上的猝不及防的學生們被潑了一身,嘻嘻鬧鬧地笑,從制服下擺低落的不是凝結水氣,而是一顆顆晶瑩的青春。

此時在長濱車站,已過午後一點,離下個班次還有十分鐘。天氣幾次變臉後,扯起嘩啦啦地哭腔,莫說一時半會停不了,恐怕整個湖國都陷在哭不完的愁調。不去看雨,惦起那佇立湖中的白鬚神社鳥居,可惜淅瀝瀝的聲音屢次沖垮心裡風和日麗的風景,我的想像力被迫屈服了,蔓延不安的氣息。

「濕氣吧。」我忖。濕濕冷冷的正是培養惆悵的沃土,一路向下扎根心靈弱處,睡意比悵然濃厚多了,要不是冷風不停逗弄,早已遵循本能沉沉睡去。

總算等到車,一上車寒風冷雨被驅離在外,身體可以肆無忌憚疲倦,從每個毛細孔噴發倦意。要到白鬚神社得轉一次車,至少要一個小時車程,這段時間夠睡的了。

眼睛卻不服從腦袋的命令,拚命眨著眼看窗外風光,似乎怕遺漏了什麼。其實外面沒什麼特別,綿綿青山,田地阡陌縱橫,一幅長得闔不起來的農村畫卷。已不是第一次來日本,對於日式鄉景的已不再感到新奇,宛如溶入血液,成為習慣的鄉。

我猜是怕一閉上眼,再醒來就會進到飄雪的北陸。

伊踢也沒睡,他說:「還是醒著比較好,我不想從北邊再坐回來。」

嗯,倚著舒適的角度坐好,看淡淡霧靄蓋過一片片鄉野,彷彿湧進眼底又悄悄從眼裡傾瀉。

電車暖氣鑽入衣料的縫隙裡,紓弛一直繃在冷空氣中的肌肉,身體彈指間包裹一股暖流,睡意溜進毛細孔,配合電車的節奏催眠。雖沿著琵琶湖北上,外面呈現的是一成不變的田野,湖還在另一頭未見。

湖國東岸扶搖而上,晃到去年的最後一站河毛站,去年便在這個小車站下車,拜訪雪中的小谷城。但這次沒停留,而是繼續向北,那是全新的視野。越北,濕氣越重,一下子光線全然隱沒,迎來幽暗山洞。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山洞接連而過,車廂如嬴弱的燭火忽明忽暗,此刻穿越大山,再往外望去,群山包夾的土地宛如施展舞台效果,濃厚的霧氣滾滾流動,電車彷彿行駛雲海之上。

連迭青山白了頭,似徜徉霧裡幻境,可想而知外面多麼濕冷。很快地電車將我們送到湖國線的轉折點,眼前只有狹長月台,一時不知道從哪裡轉搭。便忖著先離開車站再做打算,通往檢票口的地下道讓我想到金門濕暗的地下戰備甬道。經過詢問,站務員要我們上去等從另一側發車的電車,原來湖東到湖西都在同一個月台,不過兩三步路的距離。

再走回上頭,湖西線緩緩駛入,方才載我們來的電車已消失霧中。

電車再次進入山洞,離別山的簇擁後,四周不再濃妝豔抹,簡直像時光倒流,重複剛才的行程,眼皮即將黏在一起時,我們到了。

近江高島站規模不大,外型也普通,不會留下特別印象。但走出車站就不是這麼回事,車站外矗立一個巨人,巨人輕鬆地拖著幾艘木造戰艦,在象徵海洋的水池對面還有一座城堡,上面的小人們正歡欣鼓舞,慶祝巨人的勝利。

「格列佛!」我們驚訝地說。

眼前還原了格列佛幫助小人打海戰的經典畫面。

「為什麼有格列佛,格列佛來過日本嗎?」伊踢問。

「有,只不過跟小人國沒關係。格列佛去了日本,裝成荷蘭人,然後搭船回家。」我說的是<諸國島遊記>後面的故事。

「哦?」伊踢顯然很驚訝。

畢竟格列佛漂流小人國的橋段最為耳熟能詳,其餘部分相較沒這麼有名,因此我能明白他疑惑的神情。

不過似乎與近江高島站外的格列佛雕像沒什麼關聯。

望著格列佛腳下的水池,伊踢有感而發:「沿著琵琶湖坐這麼久,竟然還沒看到一湖水?」

說的對,如果在南岸,貼著車窗便能瞥見一泓湖,但北岸雖也是沿湖電車,實際上離湖水仍有一段。不過接下來就要真正靠近湖泊。計程車司機不必問目的地,就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來之前便聽聞白鬚神社被稱為「危險美景」。花蓮清水斷崖也有如此稱呼,因此我想白鬚神社該不會在峭壁之下,或是需要攀爬的嚴峻地形,但一路上皆是平坦公路。

在天色照映下,灰濛濛的湖水慢慢露出,駛過一道彎,白鬚神社倏地出現。

連綿數百公里的陰雲在此破開,幾個湛藍色塊突兀地替神社周圍抹上澄碧,幾綹天光柔和而落,平靜安詳,阻絕了風風雨雨。

司機大哥停在神社本殿的停車場,放我們下去遊覽。必須親眼見了,才知道白鬚神社「危險美景」的稱號何來,本殿與水中鳥居間隔繁忙的公路,並且無人行道跟交通號誌,還寫上警告語禁止跨越。

看到這景象,心情涼了半截,好不容易跨了半個湖泊,僅能遠處瞥一眼就回師?這時有幾個年輕人趁車少時突然奔了過去,我們恍然大悟,這必須拚命的。

白鬚神社主祭祀長壽之神猿田彥命,它美麗的鳥居卻需要穿越虎口才得以窺見全貌,可謂諷刺。

因此我們相準時機,看著一家子衝刺,也緊緊跟隨,順利通過馬路。少了道路隔著,才能見到沒入水中的鳥居帶有的神祕感,遠方的沖島被雲渲得一片蒼蒼,冪冪地幾乎要湮沒視野。

唯獨白鬚神社留了白。

可惜沒能見到藍天之下,鳥居那通往神所的清澈倒影。仔細一瞧,有幾個嬌小的身影打著蹼划水,春江水暖鴨先知,說得正是這些不怕冷的小傢伙。若非湖岸太寒,也想學這些小傢伙悠閒,坐在石階上欣賞湖光山色,但珍貴的陽光越來越稀薄,有時一陣風來一陣細雨,叫人擔憂。

於是下了雨,冰冷的雨珠弄濕頭髮,卻不想撐傘。反正雨很快就停。

2020年1月11日發表於中華日報

原題〈白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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