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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盐的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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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約八十多年前吧,一個人如此說:

「富貴子嗣是大眾的愿望,不過這都有地方可以去求,如財神送子娘娘等處,然而此外還有一種苦痛卻無法解除,即是上文所說的人生的孤寂。孔子曾說過,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而誰與。人是喜群的,但他往往在人群中感到不可堪的寂寞,有如在廟會時擠在潮水般的人叢里,特別像是一片樹葉,與一切絕緣而孤立著,念佛號的老公公老婆婆也不會不感到,或者比平常人還要深切吧,想用什么儀式來施行祓除,列位莫笑他們這幾顆豆或小燒餅,有點近似小孩們的辦人家,實在卻是圣餐的面包蒲陶酒似的一種象征,很寄存著深重的情意呢。」

這種寂寞和對于結緣豆的回憶,大概都是來自于那遙遠的當下。

可時代如雲一般散去,好好壞壞,真真假假,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本來的激烈,而只剩下一點點墨跡,猶可以供人憑吊。

現在不止是結緣豆不見了,連那有閑而又近乎保守的老婦人,也都不見了。這是一個不喜歡承認老,也不喜歡老的時代。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永遠活在青春里,也就是抓住了船的舵,就不想撒開,似乎希望這生命如同不斷更換的小舟,是也不是地永恒下去。

可我想,什么都可以逝去,唯有那曾經被念叨著的一種苦痛,難以變易。就算這個世界真地進入了科幻小說一般的未來,那些接替人類的新生命,也不會失去這對人生的孤寂體驗。人在人海中最為寂寞,也最為不堪。機器呢?智慧呢?或是如那一片樹葉呢?

老人越老,便越如同小孩兒,老小兒,老小兒,一點兒不假。

我以前很喜歡莊子說過的一句話,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但我后來又多讀了一下,反而發現自己原來的理解是不對的。或者說,也是不準確的。因為在莊子的眼中,這個世界固然兇險莫測,猶如波濤洶涌,動輒翻覆的大海,可人還是要努力活下去,而且要求得自由。

莊子對于命運是悲觀的,但對于自由,卻又是一直充滿理想。

這大概就是在未來的世界中,機器總會勝利的某種心理暗示吧?

因為我們認為機器是可以不需要吃飯穿衣的。

孤獨不是因為缺少同類,而是身處于本該是同類的人之中,卻感到了無可說,不能開口。

有人說,兩個好朋友,若是忽然有了一種不說某件事的默契,則此后的一切對話,都將歸于一種尷尬和沉默。

機器的未來到底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人類最終要消亡的命運,卻大概是注定的。

正如我們將自己的生命源頭追溯到非洲的一只古靈長動物,但沒有一個現代人會拍拍胸脯,承認自己就是那一只猴子。

從這點來說,我是同意當年達爾文敵人的看法,我們確實不該是猴子。

正如一個人并不會認為自己和草履蟲也是親戚,太過荒謬,因為區分我們和它們的標準,總會在一定取值范圍內,達成某種等式。

這樣想來,或許孤獨和寂寞,又并不是一種苦痛,而是我們在生命里努力掙脫原始枷鎖的一種進步。

當我想著,一些老公公老婆婆,將豆子煮好,撒上鹽,拿給經過的陌生人吃……心中真是能感到一種難解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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