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格、細膩而深刻的《歎息橋》

延續這段日子收看ViuTV電視劇的習慣，從《二月廿九》到《打天下》，如今再看由林保怡、周家怡、陳奐仁、衛雅詩和伍詠薇主演的《歎息橋》。

其實此劇的故事情節不算十分複雜，內容主要圍繞兩對男女以及連繫於他們的幾個角色，當然主線仍是四位主角：Thomas（林保怡飾）和Sammy（周家怡飾）彼此認識超過20年，兩人住在一起但一直只維持著朋友的關係；而Joyce（衛詩雅飾）和Ken（陳奐仁飾）卻是拍拖多年，後來因為各自的外在原因而結婚，然而從求婚到婚後兩人也出現不少問題……整個故事沒有一般電視劇高潮迭起的劇情，一切似是發生於平凡的生活中，甚至以你和我日常生活的片段而建構的故事。

不一樣的敘事手法
有別於大多數電視劇一貫的敘事手法，《歎息橋》以多角度敘述幾個男女主角的關係，每集從一個主角的角度敘事，而第一節的內容更似是主角們的「前傳」：說明他們過去的經歷、彼此千絲萬縷的關係，從而形成今日他們在感情路上的抉擇。

因為每集以一個人物的敘事角度出發，故事的情節不會按著時序出現，甚至每集也會出現「重複的情節」：那是不同人物經歷同一件事而出現截然不同的解讀，當中的細節卻又形成彼此南轅北轍的看法，甚至可能是日後劇情的伏線，從而呈現出一個多面向的故事。正是男女之間不同的感受和主觀的解讀，往往成為彼此感情關係的衝突來源。當中沒有所謂的「真相」，有的只是每位主角從自身角度了解圍繞著他們的人和事。

小細節成就大決定
《歎息橋》以這種羅生門的方式說故事固然十分破格，它更顛覆了過去大台電視劇一貫的製作方式：不以重頭電視劇的例牌豪門爭產、商場對決、橫跨幾代的恩怨情仇、緊張刺激的警匪故事、或是華麗的宮庭鬥爭的故事作骨幹。以往這類模式的電視劇不自覺地塑造了我們好幾代香港人「睇劇」的習慣：劇集的主角必然是靚仔靚女，並且他們經歷大起大跌的人生、或是轟轟烈烈的愛情才夠真摯和刻骨銘心，最終更是大團圓結局，惡人有惡報，有情人必然終成眷屬。彷彿是沒有這些成份的電視劇就無法成為高收視的保證。

相對而言《歎息橋》劇情的推進較緩慢，甚至被視為故作「文藝」而又扮高深的劇集。其實因為我們沒有發覺：一些簡單細緻的生活片段才是構成現代人戀愛處境的真象。跟這些故事的主角一樣：我們因著個人的性格、遭遇和成長背景形成今天的我。而故事的主角卻代表了一些不同年代香港人具備的性格和特質：例如過去一直努力搵錢而有所錯失、重情義卻又含蓄表達感情的Thomas；樂觀、懂得照顧別人、重視家庭和承諾的Sammy，偏偏兩人因為害怕失去對方而沒有表白，結果形成兩人的終局。看似穩重又好人、具備良好經濟條件、成長於非常嚴苛單親家庭的Ken遇上了新一代典型港女的Joyce，因著環境的緣故兩人走在一起，然而彼此不同的價值觀也令他們的生活出現不少波折……還有其他角色的設定也充滿導演和編劇的心思，幾個主角之間的感情關係深刻地呈現出今天香港人的戀愛處境。

值得注意的是：《歎息橋》由ViuTV和優酷共同出資製作，因此劇集早在強國的視頻中播出。不過劇中參與製作和演出的團隊大部份是香港人，故事的人物也是參照香港人的特質而設定，也令觀眾對於劇中的角色沒有太大的違和感，只是劇集的拍攝手法和格調有別於一般電視劇，那是我們需要放下大台劇集的框架才得以進入《歎息橋》的感情世界。

事實上劇中演員細膩的演繹，我們會對男女主角的處境甚有共鳴，因為我們可能曾經面對過他們的遭遇，也能投入和理解他們的選擇、諒解他們的感受和決定。一切看似平淡又平凡，然而因為某人的出現和離開，卻已觸動我們的內心，或是改變了我們的一些決定，甚至別人一句無意的說話卻會左右了我們生命中最大的抉擇。

一個Open Ending的結局？
相比之下，個人較為偏愛Thomas和Sammy之間的故事，兩人微妙的關係而無法走在一起的結局更是感到令人婉惜，一切看似淡然其實卻是非常深刻的感情故事。最後兩人雖然再次踏上旅途，當然彼此也有差天共地的解讀。然而我卻會想兩人日後真的不能繼續一起走下去？當中一些流白的安排也許是另一個Open Ending，藉此交由觀眾繼續創作下去，從而完成觀眾自我解讀的終局。

除此以外，以Catherine（伍詠薇飾）為主角的一集（失常）也是十分精采，導演更以Flashback的影像呈現她內心的另一面，兒子Kevin（岑珈其飾）的對白其實也是投射出她的真實想法而非常立體地呈現出她的精神狀態，同時也令這一集故事產生了懸疑而驚嚇的效果。

不單只是故事、演員的演繹、拍攝手法和風格，《歎息橋》的歌曲同樣值得推介。近年我已經甚少聽流行歌曲，這次劇集的配樂和歌曲由本地極具感染力、並且十分貼地的獨立搖滾樂隊觸執毛(Chochukmo)結他及鍵盤手Mike Orange負責，其中黃靖演繹的插曲《Yours Truly》更是完全表達了Thomas和Sammy的內心說話，歌詞和調子十分配合此劇的製作風格。

再看劇集以「歎息橋」為名，那本來是意大利威尼斯的名勝。偏偏故事前段發生的地點卻在比利時，至於劇中出現的「歎息橋」Thomas也有他的解讀。不過劇集的英文名卻是Gutter，即是用作排出污水的溝渠。這是引用自愛爾蘭劇作家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 1854–1900)的作品其中一幕的對白：「我們都活在陰溝裡，但有些人仍然仰望星空。」(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也許此刻香港人正是處於極大的困難，然而我們仍然可以抬頭望見天上一大片星空，繼續好好地活下去。

重溫《歎息橋》：https://viu.tv/encore/the-gutter
插曲〈Yours Truly〉：Youtube、KKb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