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少說點話
那天中午,跟朋友久違地聊了一齣戲。
因為最近剛好都看過,雖然是不同場次。
於是像點了火苗,那一兩天在不同場合跟不同人接連地都聊了那一齣戲。
當然有其感動到覺得「這才是演員啊」的部分,也有滿懷大惑不解的地方。
我盡可能真誠地談了,不太斟酌字句地直抒地談了。
可是那感受又再一次地回來。
我一點都不覺得我所談論的那些到底有什麼重要,有什麼好值得說出來給別人聽的。
會聽到心裡非常明白地聲音問自己,啊,是啊,但那又怎麼樣呢?
這樣的感覺持續蔓延,在稍遲的某些場合,也質疑著自己覺得到底有什麼資格提出那樣的意見?
於是夜半睡前瞪著眼前天花板,虛無的黑暗裡浮出了沈默的心聲對著自己說,不可以啊,你接收你觀察,但你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談了,閉嘴吧。
一鬆懈,我就又說得太多了。
《又一年》,一部哀傷到不知道該如何討論的電影。
偉格說那甚至被賦名為現代契訶夫。
無以名狀,沒有出路,無能為力的哀傷泥淖。
但那樣的悲傷卻又是尋常地不值一提,甚至稱不上巨大的痛。
也因為不夠巨大、不夠壯烈,就像是指尖肉刺,你拿它毫無辦法。
有時候想,真的是該適可而止。
自己並不是腦袋轉得很快的人,也遠遠稱不上聰明伶俐,很多時候還駑鈍笨拙又無知到自己都感到羞愧的地步。
但又明白自己遠遠不足,因此太想嘗試,太想努力。
於是堆疊了太多太多的描述,離核心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話音未落,就已經覺得講了一整輪屁話。
那些論述以聲音的物理震動形式被拋到空間之中,強迫所有人聆聽。
但全是垃圾,是水溝爛泥的惡臭,無意義的骯髒直接污染了整個空間。
雖然偉格正面地說你說的是對了。
但是心裡卻心虛得很,我用語言文字到底包抄圍堵了什麼真正重要的東西了嗎?
沒有,一個也沒有。
《又一年》的冬季篇章,哥哥的妻子過世,在告別式過後,彷彿失去了靈魂的哥哥看不出悲傷,但整個人像是短路當機了一般,對所有的事情,包括離家多年的兒子的無禮行徑他都無有反應。
他面無表情地對自己的弟弟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還住在桃園的那段日子。
那一年生日輪早班,傍晚下了班回到住的地方,身心俱疲地窩在沙發上傳著訊息說著話。
然後室友下班回到家,一進門看到我蜷縮在沙發上盯著手機,朝氣滿滿地喊了聲生日快樂。
緊接著問我有沒有什麼慶祝?晚上來熱鬧一下什麼的。
我淡淡地回他說,安靜地待在家裡跟平常一樣過日子就足夠了吧。
他說也是,平靜尋常就是福啊!
我們又在客廳講了一些毫無意義的屁話之後,他才回房。
多日之後,室友才曉得當時在沙發上的我正面對著什麼。
他才說難怪感覺我人不在那。
他跟我說了生日快樂。
我採取了最社會化的回答。
但事實上是……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桃園,現在想來發覺都是悲傷回憶的萌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