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色》
藍色消失了。
狐狸望向天空,兩眼空洞地盯著褪色的世界。本該讓人驚駭的光景,狐狸卻無法作出絲毫反應,只是睜睜地看著。
幾天前,世界還是彩色的。
直到某天望向窗外,才發現樹梢的綠葉像是從黑白照片裡剪出來的,僅剩光影。春天嫩綠的顏色消失了。
弔詭的是,放眼望去,每棵樹都是這樣,一半彩色一半黑白。
眼前的景色讓狐狸感覺不對勁,好像有甚麼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記了,焦慮的狐狸決定出門散心。
穿鞋、穿外套、圍圍巾。
聽著球鞋隨著步伐與柏油路摩擦發出喀喀聲,狐狸思緒漸漸游移。
到底忘記了甚麼?中飯?可是自己還不餓。
工作?雖然放假前的確有被交待工作,但記得已經在清晨時搞定了,還是有甚麼臨時會議?
狐狸走在路上,精神與肉體分離的瞬間,未停的腳步將其帶到了馬路上。
車陣剛起步,一輛卡車按耐不住闖過黃燈,一道鮮紅的弧線從狐狸體內如彩帶般拋撒而出。
空中翻滾的狐狸,試著從不停滾動的光景裡拼湊發生了甚麼事。
卻看見鮮血開始變色。
地面上拖長的鮮紅血跡,先是黯為土紅色,接著變得像條斜長的影子般,映在雪白的斑馬線上。
盯著眼前的景象,狐狸覺得好像本該餵養生命的鮮血叛變,拉了一條長長的黑色地毯,邀請死神進入自己體內。
雪白乾淨的天花板與牆壁之間找不到一絲接痕,狐狸迷茫中盯著眼前的景象,腦袋記不起發生了甚麼事。
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順手往口袋一摸,摸出了一張滿是捏痕的黑白照。
上面是一隻棕熊摟著狐狸,棕熊露出燦爛的笑容,穿著花格子汗衫與吊帶褲;狐狸則是蜷縮著穿著西裝的身子,在對方懷中靦腆害羞地淺笑。
眼角慢慢地腫脹起來,有些難受的狐狸揉了揉雙眼,但不僅狀況沒有好轉,喉嚨好像還被甚麼哽住了。
一陣驚慌蔓延,試圖抓住甚麼的狐狸翻到在地,卻正好瞥見病床旁的拖鞋上,最後一滴棕色消失無蹤。
眼前不停出現詭異的現象,但狐狸卻還是冷靜著。
撐起身子,身穿病服的狐狸慢慢走出房間,來到一個交誼廳。
電視中記者正激動地報導關殺人案件,一旁的病人跟著皺眉碎念,看見走進房間的狐狸,激動地轉向狐狸:「這種事情你不生氣嗎?這種沒人性的敗類就該死刑才對!死好啦幹!」
然而望著螢幕中痛哭的家屬,狐狸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抓住自己的胸口,狐狸有些茫然。
「先生!你不要亂跑啊!」一個驚慌的聲音從背後突然響起,旁邊的病患嚇得幾乎跳起,而狐狸只是平靜地轉身。
「夭壽!你看看你的腳啦,身體還沒好就不要亂跑!」護理師差點沒暈倒。
低頭一看,狐狸才發現自己的病衣早已染了一片濕。本以為是自己的汗水,直到一隻手順著水的痕跡摸去,狐狸才驚覺那可能是自己的血。
傷口又裂開了,但狐狸卻不覺得痛,只是跟著護理師回病房去了。
再次回到家,已經是幾個月之後的事了。
翻著自己的草稿,狐狸已經無法從文字中尋找任何的情緒了。
面對空白的稿紙當然一點靈感也沒有。
「世界沒了顏色。」狐狸在紙上寫下短短一句話後,便不知該如何繼續了。
起身佇足窗前,狐狸看著沒有顏色的世界。
好像忘記了甚麼,下意識地把手放到了胸口上。
但已經,沒有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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