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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fre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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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醫生》M*A*S*H

Alfre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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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的矛盾來自於阿特曼刻劃片中的戰場軍營的激進手法,創造出一股混亂、惡搞、輕挑的不正經氣氛。軍隊裏的醫生護士在每日血肉模糊的手術房工作,卻拍得像是職場情境劇或工廠宿舍百態,下工後人們在營區四處泡妞、做愛、打牌、喝酒享樂,完全見不著戰事的影子,但片頭曲「Suicide Is Painless」反而用輕鬆的曲調高唱著虛無的歌詞:「自殺是無痛,要不要做隨我高興」。

《外科醫生》M*A*S*H (1970)
導演:Robert Altman

《外科醫生》是一部令人困惑的電影。

本片為名導勞勃阿特曼的成名作,改編自1968年Richard Hooker原著的同名小說,描寫五零年代韓戰時期三位陸軍外科醫生在前線的喜劇故事。改編電影刻意模糊化故事的時代背景,用以指涉拍攝當時正在進行的越戰(最後在片廠要求下,片頭還是打上字幕表明故事地點發生在韓國)。電影於1970推出後不但獲得當年的坎城金棕櫚大獎,票房極為賣座,隔年還入圍多項奧斯卡包括最佳影片,最後拿下最佳改編劇本的項目,風光一時。兩年後還被改編成同名電視劇,連播11年成為當時最受歡迎的情境喜劇,最終大結局也創下美國電視史最高收視率的記錄。

然而兩位主演在拍攝期間不滿導演拍攝手法太混亂瘋狂,暗中試圖讓導演走人,後來拿下奧斯卡的編劇 Ring Lardner Jr. 在首映後也抗議電影毀掉了他的劇本。而多年後勞勃阿特曼在電影 DVD 的評論音軌中公開表示他討厭原著小說,並且也不喜歡後來改編的電視劇版本,直言其中對東亞戰爭的煽情化描寫根本是種族主義,「完全是我們當初意圖的對立面」(不過我個人沒看過電視劇版本,暫不評論)。

電視版的大受歡迎或許一部份掩蓋了電影版的影響力,然而做為阿特曼的發跡作,以及身為新好萊塢早期的知名作品,加上反越戰、反文化的歷史政治因素,本片仍在影史上留下了 鮮明的位置。但讀了幾篇前兩年本片50週年時媒體的回顧評論,無不指出本片不時流露出的厭女情結、性別霸淩,或是輕輕帶過的種族岐視和恐同元素。當然可以為本片辯護說這些元素太多來自於原著小說,而創作者或許意在嘲諷戰爭中男性沙文主義(比如庫柏力克的《金甲部隊》就非常執迷於戰場士兵口頭上的性愛指涉),但更多的觀點都認為本片的政治不正確本來就屬於當時代的產物。

這一切的矛盾來自於阿特曼刻劃片中的戰場軍營的激進手法,風格上並不採取傳統的戰爭電影敘事,既不美化戰爭,也不將之以人道主義悲劇化、憤怒化,反而創造出一股混亂、惡搞、輕挑的不正經氣氛,軍隊裏的醫生護士在每日血肉模糊的手術房工作,卻拍得像是職場情境劇或工廠宿舍百態,下工後人們在營區四處泡妞、做愛、打牌、喝酒享樂,完全見不著戰事的影子,但片頭曲「Suicide Is Painless」反而用輕鬆的曲調高唱著虛無的歌詞:「自殺是無痛,要不要做隨我高興」。

看似鬆散的情節中,電影的戲劇主軸來自於自由左派與保守右派的對抗,主角群的手術專業、反體制文化性格,與另一方代表宗教信徒、軍事高層的愚蠢、保守、官僚的反派角色相互對立。主角們毫不留情地陷害、羞辱、捉弄反對他們的敵人(受害者們都顯得十分活該),這既讓主角們成為銀幕上的反體制男性英雄,但同時他們的輕浮與毫不在乎又流露出一種對戰爭與自我處境的虛無嘲諷,甚至是不言說的憤怒。

最怪異的感受還是來自於全片不斷被主角們花式霸淩的護士長,她哭訴無門後辭去護士長職務但無人在乎,在後段她卻愛上了先前嘲弄他的主角之一,完全退化成男性身旁的花痴女友,最後成為足球場邊擔任啦啦隊的醜角。這角色成為當今回頭檢視本片性別問題的案例,不過阿特曼在未來導演的作品中其實不乏以女性為中心的題材,這讓此角色所承受的殘忍顯得十分令人玩味。我感覺甚至是畫面中不斷出現的血腥傷者或屍體,阿特曼都不願意給他們任何莊重的同情,只能成為讓人麻木的情境背景。

在一連串看來瑣碎、電視劇化的段落不斷推進下,各種荒謬的、和戰爭無關的惡搞情節不斷發生,比如主角被徵召到日本出任務,最後在歌舞妓町過了一晚,或是軍營裏舉辦了足球賽,兩方無所不用其極地求勝只為贏得場外的賭盤。這場戰爭/這部電影還能荒謬到什麼程度,成為電影背後意在言外的懸念。這幾乎再跨張一點就成為如《空前絕後滿天飛》(Airplane! , 1980)那般後來一系列的美式惡搞喜劇,或是如我對小時候看過的軍隊喜劇《報告班長》系列的印象,畢竟軍隊經驗共通張力在於政治高壓和其中人性傾洩出的放縱慾望,超現實正來自於軍人的心理現實。

《外科醫生》的關鍵差別在於背後堅決的反戰與文化批判的意識型態,從而建構出角色性格與相互關係。阿特曼的招牌群戲風格在本片也己十分明顯,場景經常塞滿眾多人物,角色們台詞對白互相重疊,甚至導演在拍攝現場偷藏麥克風和攝影機,要求演員們即興發揮,像是把電影內外營造成一樣的混亂氣氛,再透過片段化的鏡頭與快速剪接節奏拼貼而成。疏離的手法似乎是拒絕讓人入戲,但同時又讓觀眾充份陷入這群外科醫生所處的荒誕情境之中。

這種超戴的、形式和內容的錯位與契合,在越看越不解的困惑中我反而感受到一種邪門的魔性魅力,本片是困在時代的虛無憤怒,也是重新認識勞勃阿特曼這位獨樹一格創作者的出發點。

(寫給2022年高雄電影節)

參考資料:

(2022/10/15)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