濫觴｜第七章：美夢成真

在這之前，我回了新竹家一趟。俞榮本來可以跟我一起回去的，但學校社團剛好有活動而告吹。繼父開車來車站接我，他說我不叫他爸沒關係，他是很洋派的人，直呼其名也無所謂。我說他的名字總讓我想起瑜亮之爭，他哈哈笑說：「我爸很可能希望我有諸葛亮的才智和周瑜的瀟灑吧！」

「那你總算沒有對不起他。」

聽到這話他更樂了，直說我這娃兒嘴巴甜，難怪招人疼。

我說不如我叫你乾爹吧。他很高興同意了，還說我這主意不賴。

一到家，媽就猛對我使眼色，意思是想單獨找我說話。我心想姊這個爪耙子，把狀都告上家裡來了。我幫著媽把起鍋的菜端上桌，一進廚房她就說了：「我接到一通奇怪的電話──」

「什麼電話？」難道姊還找人匿名舉發？不用說，一定是軒軒那隻狗。

「一個女生，她說她是俞榮的學姊，」

俞榮的學姊？我心裡嘀咕了，我談戀愛干她屁事？不會是俞榮出賣我吧？

「她說，」媽賊頭賊腦的縮小動作，聲音也輕了，「俞榮是同性戀，還說，請我們管管他，別讓他去勾引她男朋友。」

我噗的噴出一口笑，媽緊張兮兮拽我一下，指指外面，用眼神叫我小聲一點。

我跟她說別那麼緊張，有時候是誤會，或有人故意中傷，像俞榮那麼優秀的小孩，就算是同性戀又怎樣？同性戀又沒罪。至於勾引別人男朋友的事簡直荒謬，一個巴掌打得響嗎？她怎麼不管好她自己的男朋友，還打電話來興師問罪？媽聽了點點頭，忽然歪著頭看我說：「俞榮真的是同性戀啊？」

「妳不會自己去問他。」

一回台北我就找俞榮對質，看他是不是真有那麼騷，有了馬觀三還去勾引別人家的男朋友，找死！俞榮在電話裡說他現在不方便說話，等回到家再說。我又打給馬觀三，他說今晚加班會晚點回去，不用等他吃飯。

那天我一個人吃晚餐，隨便一碗麵就解決了。

俞榮快八點才回來，表情空空的。我問他吃過沒，他想了想說好像還沒。「反正也不餓。」他又說。我看他一臉疲倦，就叫他先去洗澡。然後我走進廚房煮了碗泡麵，外加一把青菜、一顆蛋。他洗澡後精神多了，一看到麵二話不說撲上去吃了，雖說不餓卻吃得很餓。

我等他吃完了才把疑點提出來。

他無力地看我一眼，搖著頭說：「完了，她瘋了。」

「誰瘋了？你講清楚，她怎麼會知道家裡的電話？」

俞榮抱頭往後一倒，不勝其擾的說：「不止她瘋了，連我也快被她搞瘋掉了──」

原來俞榮是戲劇社的（難怪我都不知道他在忙什麼），這學期拍了一集同志短片，他跟一個學長在戲裡談戀愛，還有接吻的鏡頭。我聽到這「啊」了一聲，「那你的初吻不就沒了？馬觀三怎麼辦？」

「什麼跟什麼啦，那只是演戲好不好──呴，怎麼大家都那麼不專業啊！」

「好啦好啦，那然後呢？」

「然後那個學姊自認為是學長的女朋友，其實人家根本不喜歡她──」

「喜歡你？」

「不是喜歡我，是拿我當盾牌。」

「搞不好學長跟你假戲真做，愛上你了。」

「才不會，就算這樣他也不是我的菜。白痴一個。」

「怎麼說他白痴一個？」

「他看到學姊PO在FB的照片就到處揚言說要追人家，等到本尊找來了，他一看覺得跟照片差太多就慫了，還不敢說他不喜歡她，那不是白痴是什麼？」

「怎麼又是這種孬貨呀！」

「嘿咩！」俞榮攤了攤手，「妳想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我點點頭，非常能夠理解，不過，「奇怪了，她怎麼會有我們家的電話號碼？」

「其實很容易查，學校資料留的電話都是家裡的。」

「還好不是你爸我乾爹接的──」乾爹這主意俞榮也覺得好，還問我他是不是叫我媽乾媽？我說你自己跟我媽「喬」。他想了想說，他從小沒媽，還是叫媽好。

「他接的也無所謂，反正我也沒有刻意不讓他知道──」俞榮聳聳肩，「不過也不想刻意讓他知道，反正，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等你帶馬觀三回去的時候？」我故意酸他。然而他看起來鬱鬱的，跟平常很兩樣，特別顯得俊氣。我像對孩子那樣摸摸他的頭，愈看愈愛的在他臉頰親了一口。他斜眼看我，疑神疑鬼的說：「妳吃錯藥喔？」

我豪爽的乾笑兩聲，說：「給姊親一下不可以喔，你那麼可愛。」

他抹抹臉，皺皺鼻子，說：「當然不可以，妳知不知道可愛的小孩最怕大人的口水。」

「真的？」

「妳想幹什麼？」他跳起來，馬上恢復他的賤樣，滿屋子搖著屁股跑。跑著跑著突然撞上開門進來的馬觀三，馬觀三看我們倆跑得臉上紅撲撲的，罵說：「你們兩個才三歲哦？懂不懂規矩，都幾點了？」

俞榮吐了吐舌頭，眼神飄過來跟我交流，我笑說：「還沒十點啊，你心情不好喔？」

馬觀三嘆口氣，把公事包丟著，很煩似的。「沒事，我洗澡去了。」又回頭說，「別跑來跑去啊，小心跌死。」

我和俞榮跳上沙發，頭碰頭議論說：「他怎麼了？」

不過我覺得他今天這樣還挺帥的，型有出來了。我懷疑男人是不是都要有點情緒才會有看頭。我想我是犯賤，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原來是真的。想到這，我還故意說：「喂，他到底哪一點好，會讓你這麼愛他？」

「那妳就不懂了，女人在男人身上看不出來的好處、懂不了的好處，都被我們這類人看到了，所以──噯呀，反正女人看男人和男人看男人是兩回事，說了也是白說。」

「你到底什麼時候要跟他表白啊？我看他對你可親熱了，勾著你的脖子，好………」

「好？好什麼好？他是把我當兄弟，就跟勾著妳脖子一樣自然，沒什麼。」

「是嗎？」

「好吧，我承認我呼吸困難、小鹿亂撞，可他就跟沒事一樣，好像是我想太多了──喔，對了，」俞榮用手肘碰碰我，「過了明天妳就有男朋友了吔，美夢成真，有什麼感想？」

我像洩了氣，可是又很緊張，手抓著手說：「我也不知道。很複雜，想吐。」

俞榮陰險一笑，說：「需不需要智囊團？」

「什麼智囊團啊？我又不智障，談戀愛還搞個智囊團幹嘛？找碴？」

「怎麼會，妳怯場我可以替妳上啊！」

我打他，「什麼你替我上，想勾引姊夫啊？亂來！」

第二天，劉銘翔打電話找我。聽到他的聲音，我心想怎麼提早一天？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把我嚇傻了，連話都不會說。

還好他只說：「明天下班直接過來我這裡，妳還記得怎麼來吧？」

記得。燒成灰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