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圖騰｜第三章：旅行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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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的冷氣機運轉聲在我腦海裡不斷喘息，伴隨著旅行一開始就上當受騙的自責輾轉難眠。我告訴自己，不能因為單一的事件就否定印度，認定她是一個不文明的社會，我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全盤瞭解她，即便讓我完成全部的旅程也只能看到她極小的片面，所以，我還是抱著希望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室內灰沉沉的，而室外已經市聲喧騰了。我掀開一角臨街的窗帷，眼見一片蒼黃，到處的沙塵流光，模模糊糊有種夕陽西下的錯覺。我呆呆望了一會兒，復又睡下，靜靜躺著，想起昨夜的經歷，心中頓時一片茫然，但隨之又燃起雄心。我迅捷起身漱洗，整理行裝，來到樓下大廳。

年輕的櫃檯接待在明亮的晨光中向我招手微笑，遞上一份當地的報紙。服務員問我要不要用早餐，我憶起昨夜不愉快的經驗──臨睡前我打電話跟櫃檯要水喝，小廝卻送來一份高價位菜單，我一再強調只要水，不要別的東西。小廝說只有可樂，沒有水。我氣極無奈地說：「那好吧，我什麼都不要了，謝謝。」

小廝置若罔聞，只是不斷糾纏。我又累又渴又煩又暴躁，沒辦法只好要了一瓶可樂。過不久，可樂送上來，小廝收完錢就杵在房門口不走，看樣子等著要小費。我不覺光火起來，破口大罵，以中英文夾雜的方式把連串受到的委屈一股腦兒發洩出來。

我激烈的情緒沒有引起多少漣漪，那位行所無事的小廝如同看戲般嘻笑著，彷彿我是個愛亂發脾氣的傻瓜，恰如方才與我爭執了半天的吉吉，要走的時候也是一臉平和，友愛地搭搭我的肩，歡快離去。我覺得自己就像個笨蛋，而他們那種糾纏得理所當然與此一時彼一時的好脾氣，正是嘲諷我的沒耐性的最佳寫照。

現在，輪到早餐的戲碼要上場了，我想。接待員見我面露遲疑，笑著說：「茶，還是咖啡？」我反問他：「多少錢？」接待員笑而不答，轉身叫小廝泡來一杯奶茶。我急著站起來，又問：「多少錢？」接待員大笑說：「免費。請你喝茶。放輕鬆，這杯茶免費。」

我不安地啜飲著免費的奶茶，心想，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吧。

果不其然，接待員開始為我介紹各種觀光行程，而我一心只想打聽到新德里火車站的路線──真慘，下飛機至今已近六小時，而我竟然還沒有到達我第一個預定的地點，新德里火車站真有那麼遠嗎？

「有公車去新德里火車站嗎？還是走路就到得了？」我一再詢問，接待員只是微笑，似乎沒聽懂我的話。這麼僵持了至少有十分鐘，我毅然揹起背包打算自己出門找路，接待員才終於讓步，「這裡沒有公車到新德里火車站。這樣好了，我請個人載你過去。」

明知這也許又是個陷阱，我偏偏再次妥協，更遺憾的是，我不夠勇敢，不夠相信自己，以至於沒有堅持拒絕。

飯店派了部九人座大車將我載到另一個我不想去的目的地──旅遊仲介。

這時，遊我已經不知道該找誰抗議了。一進入這個國家，踏錯一步，就全然失去自主的權利；然而從銅板的另一面來看，這樣反而可能是件好事，因為我顯然還沒有準備好去對抗內心的恐懼。

設備簡陋的旅行社看起來就像審訊犯人的牢房，負責遊說我的人一面安撫我：「新德里火車站，沒問題。」一面跟我推銷旅遊行程。經過一番苦戰，我屈服了。反正我的下一個行程是從新德里到喀什米爾（Kashmir）的夏季首府Srinagar，且根據在台灣收集到的資料（透過台北國際旅遊協會介紹的一位剛從印度旅行回來的女生給的資料），從新德里到Srinagar的車資大約是350魯比，而他開出的價錢沒有高出多少。

踏上這片土地還不到十個小時，已經連續歷經許多的不愉快。我在一個隨時可能踩上地雷的氛圍中把自己武裝起來，一向自認為還算溫和的性格不得不變得強悍；無論如何，我吃了秤鉈鐵了心，堅持只付350魯比，對方說不動我，只好以這個價位成交。

接著他又說：「去Srinagar的巴士傍晚六點以後出發，現在才早上十點多，你不如包車遊覽新德里附近的名勝，半日遊只要200魯比……」

我心中估算了一下，從現在到傍晚六點前，少說還有七、八個小時，在這裡枯等，不如出去逛逛也好。打定主意後開始殺價，最後以100魯比成交。他說車子十點整會來載我，傍晚前載我回來。

談成了生意，仲介公司裡的那些年輕雇員開始有一搭沒一搭跟我聊起天來。電視上正播著香港的武俠劇，他們頻頻問起中國功夫，以開玩笑的口吻說：「中國人都會功夫，飛來飛去，你會不會？」

我搖頭說不會，他們笑著說不相信，可明顯他們只是在逗我開心。方才和我交涉車資的年輕人不斷商量著要跟我交換東西，襯衫、Ｔ恤、短褲、手錶、筆記本、原子筆等等，想得到的，他都問我可不可以拿他的什麼東西來跟我交換。我沒有答應，他就說我太嚴肅了，為什麼不放輕鬆一點；他甚至還想跟我交換穿在身上的Ｔ恤，我搖頭失笑，但是他的態度彷彿很認真，好像我身上的每件東西都很值錢，很值得他費盡唇舌。

最後話都說完了，找不到什麼話題，其他人做事的做事，玩牌的玩牌。我晾在哪裡沒事做，只好聽從建議，把重要的東西帶在身上，行李留在辦公室，獨自出去閒晃，順便買水、找吃的。

包車的司機遲了幾分鐘才到，他載我去新德里市區的名勝拍照，老老實實的一個人，會講一點英語。我們走馬看花走了幾個景區，有城門、公園和寺廟。我聽不太懂他的英文，我自己的英文也不夠好，兩個人經常雞同鴨講。

旅行社那邊雖然說好司機傍晚才會載我回去，但是基本上，只有傻瓜才會相信他們的話。下午兩點我就被載回旅行社，等了足足四個半小時才等到去Srinagar的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