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播间学识字的成年人:和识字能力一同习得的,还有尊严
巴掌大的屏幕成为一块黑板,机位几个小时对着田字格不动,“老师”一边在本子上写字,一边耐心讲解着读音和发音方法。屏幕对面是身处各地,身份各异但都无法写出自己名字的成年人。直播间里很少有留言,但是点赞和礼物不断。在短视频平台,这样的“成人识字班”有上百个。
“成人识字班”的学员们从拉扯孩子、洗衣做饭的家庭妇女,接送孙儿上学的爷爷奶奶,田间地头的农民,到工地上扛水泥的小工,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没能入学识字的原因不尽相同,有的人兄妹多,家庭条件差,小时候没钱上学;有的人在偏远山区,当地学校不多,对教育也不怎么重视;也有人因为自身身体、家庭等因素,错过了学习的机会。
只是他们当年没有意识到,和学习机会一同错失的可能是为人的尊严。对于不识字的成年人来说,生活处处是难以启齿的尴尬和心痛。
远嫁外地的妇女因为无法独自坐车一直默默忍受思乡之苦;为人父母的成年人不能给孩子辅导学习不说,甚至无法在孩子的作业上签字;做生意不会算账,寸步难行;在工厂打工无法记录工作量,领不到工钱;出门看不懂路标,有时甚至区分男女洗手间都是难事。
不识字的困难就像生活里的暗礁,绕不开,总会一次又一次撞上。不少成年人都在人生过去的几十年中慢慢意识到了识字的重要性,但成年人识字远不如孩子容易。
在直播间里学识字的学员里,有的人每天要砌11个小时的墙、垒几百块砖;有的人每天要接送孩子上学,回去还要干农活;有的人要给儿子还大学贷款、给女儿攒嫁妆;还有的人要照顾生病的父母,打理全家的家务。肩负生活重担的成年人只能在忙碌的间隙打开直播间,在纸上一笔一划重新认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为此,直播间的“老师”们会根据学员的需求调整开播时间。早上八点半,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晚上八点半,孩子开始写作业了可以和他们一起学习。冬天课程的时间会延长,一些农民和工人只有这个季节有时间。个别学员只有在深夜才有空闲,“老师”也会延迟直播课堂。
不像孩子是一张白纸,成年人的发音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加之长期“低人一等”造成的自卑心理,这些都让教学变得难上加难。老师只能一遍一遍鼓励,不厌其烦地讲解,连麦听学员发音,或者让他们拍视频检查发音方式。“成人识字班”的老师有人是从幼儿教育转行,有人从没教过书、只有专科学历、普通话也不太标准,还有人是白发苍苍的退休教师。文字是一根线,将天南地北、形形色色的“老师”和“学生”连结在一起,也将在生活中挣扎的成年人和广阔的世界连结在一起。
科技发展带来的红利让这群受困于识字能力的成年人有了拿起笔学习的机会。很多学员对第一次写出自己名字的感受都印象深刻。好像重获新生,突然知道了我是谁,开始以一个完整的个体在世间存在。随着识字能力的习得,尊严和独立也在慢慢获得。
以前聊天只能发语音,现在可以流畅地发文字消息;去看病再也不用四处忙慌地问路了;记账存钱再也不需要依靠别人了;熟悉的街道好像成了全新的地方。几十年加在他们身上的“封印”一步步解除。
成年人识字课反映了学员们自强的一面,也离不开政府和社会对他们的关注。从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就一直致力于扫盲工作。从1949年到1998年,我国共扫除文盲2.03亿人。进入新世纪之后,扫盲仍在继续,到2011年,中国向世界宣布全面实现扫除青壮年文盲的历史任务。
但据2021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我国文盲率仍达到2.67%,15岁及以上不识字的人有3775万人,其中女性群体占到了75%。义务教育虽然已经普及,但社会进步太快,总有些人被落了下来。
成年人识字课反映了学员们自强的一面,也折射出社会对普通人的温度。义务教育虽然已经普及,但社会进步太快,总有些人被落了下来。我们不妨等一等这些“走得慢”的人,让直播课堂的补光灯照亮他们的路途,让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受益。
本文原为给学校学生组织写的稿件,没有通过,就发到马特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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