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

1.

我中午骑着车子穿着校服回家，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宠物小老鼠，模模糊糊感觉是从宠物店花一百块买的。然而我哪来的这么多钱呢？

我来到卧室，关上门，生怕它跑到外面被猫给吃了，被人给踩死，自己饿死。它似乎通人性，我把它从手里放出来，它试探着出来，又回到了我手里，亲亲我，又跑了出去，我叫它回来，它回来闻了我一会，就又跑出去了。这个中午我没有睡觉，就一直在卧室跟它玩。转眼到了一点半，我要去上学了，但突然我意识到没有一个合适的箱子装它。我怕失去它。它如果躲在床角沙发后，可能大人们挪一下，它就被挤死了。

我到了楼下，问妈妈有没有一个箱子，能当小老鼠的家。妈妈在看一个电视剧，我叫了她两遍，她似乎睡着了，又醒了，问我什么事儿。一点三十一了，我回过头看墙上带着啄木鸟的表。我说，我有一只小老鼠，它是我的朋友，我想给它找一个家，让它安全地活着。妈妈似乎又睡着了，我摇了摇她，她又醒了。

我回头看了看表，一点三十二了，如果我现在去学校的话，大概要往死里蹬自行车了。我大喊，妈妈。她睁开眼睛，问我什么事情。我又跟她说了一遍，她从厨房找来一堆油腻的纸壳子，这些纸盒是卖给收破烂的。我一个一个挑拣，没有一个适合我的新朋友的。

我回头看了看表，一点三十三了。如果我现在去学校的话，同学就会看着我变成最后一个到学校的了。我忙又去找妈妈，她睁着眼，但似乎又被电视催眠了，电视里在吵架。嘈杂的声音让我哭了起来，我哭着摇醒了妈妈。她睁开眼睛，问我什么事情。我又跟她说了一遍，她这次不耐烦，说我不是给你纸盒子了嘛。我哭着跟她说，纸盒子不适合新朋友。她皱着眉头，说，让我放学回来去外面找。我说，不行，家里的咪咪会吃掉我的新朋友，我的新朋友会顺着门缝走丢的。我妈站了起来，看着表，大叫着我的名字，说，都一点四十了，还不上学，你要没出息了。

我看了看表，一点三十六。我坐在地上委屈地哭了，哭我的新朋友要没有家了，哭外面的乌云，待会就要下雨了，它要是出去被雨淋了怎么办。我妈嘁哩呼通地上了楼，到了我的卧室。她满不在乎地踢桌子，床，以及我放在地上的书包。我跑上去搂着妈妈的脚，说让她轻一点。她看了看手机的表，说都一点四十五了。我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像水龙头一样哗哗流泪。我是个好学生，我提前到学校，给同学们开门，擦黑板，大声朗读课文。可是，今天，我是个坏孩子，我保护不了我好朋友。

妈妈仿佛忽然来了气，大声对我说，我不管你了，你爱咋咋。说着用力就要把门关上，我怕我的朋友突然跑出来被门夹死，就用脚别住了门，脚上有了一道血印。

一点五十了，妈妈去厂里上班了，我仍然在家里，我的好朋友突然从哪里跑了过来，钻到我的怀里，我俩开心地笑了。

2.

一转眼这件事过去十几年了。我念了大学，找了工作，成了一个北漂。后来小老鼠怎么样了，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怀疑是不是后来跑丢了，然后我心里害怕失去，就把这段记忆给删除了。我从此再也没有养过宠物，出门看到别人牵着狗狗猫猫，就绕开走，似乎觉得憎恶，又嫉妒它们生活在有爱的环境下，又抱怨自己为何没能给自己喜欢的朋友以安全。我害怕接触异性，我觉得自己不合格；领导给我的工作我全都一个人扛下了，生怕被别人以为自己不优秀；我热爱工作，害怕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我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