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遊戲一場夢》|阿卡德米創意寫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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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小說來自阿卡德米創意寫作班04期最佳主題寫作,作者:巧克力
《一場遊戲一場夢》 巧克力
昆明的音樂節總是在秋天的時候來,不是在最熱烈的夏天,這是童巧巧想不明白的第一件事。所有人裹著拘謹的棉衣外套,在風吹雨打的露天場地裡聽搖滾,還穿著笨重的靴子,真不夠舒服。
童巧巧想不明白的第二件事是,她明明為這個音樂節已經計劃好幾個月了,眼巴巴地守在手機面前搶了好幾天的票。可她從化妝的時候就開始打退堂鼓了。童巧巧硬著頭皮拖了下時間,等下樓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音樂節三點開始。
去音樂節的路有點兒遠,童巧巧男朋友一直說個不停。可她實在是沒心思和他打趣兒,無論他說什麼,童巧巧都用嗯嗯敷衍過去。不一會兒,他們就都不說話了。
童巧巧看著路邊的秋,應該很少有人會喜歡昆明的秋天吧。這裡的秋天和別的地方不一樣,頭頂的陽光比夏天的更刺眼,即便是稍稍露一顆腦袋,也燒得發慌。但風卻是冷的,像是從西伯利亞遠道而來的風,強勁,鑽進骨頭的每個縫隙。路上的行人縮著脖子,兩手使勁兒揣在兜里,巴不得把口袋揣出兩個窟窿。
當所有人往一個地方集中的時候,童巧巧知道快到了。她開始緊張,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她查考試成績的時候也這樣。從停車、問路,再到拿票,她一直覺得喘不上氣,好像被套在透明罩子里,被抽走了全部空氣。
她跟著人流過了安檢,緊緊牽著男朋友的手,票根還捏在她手裡。 每個人都化著好看的妝,穿著能在秋天里能穿出的最搖滾的衣服。童巧巧不會化妝,所以她故意用了一支很紅很紅的口紅,她不想顯得太幼稚。以前她的朋友總是和她說,她長相很幼稚,化妝會顯得很妖艷,不好看。
舞台上是童巧巧不認識的人在表演,她打算先和男朋友去吃點東西。表演還沒開始就發生了很多事,童巧巧不知道究竟是這些事真的令她心煩,還是因為她在抗拒。怎麼也刷不出來的互聯網讓童巧巧損失了鮑勃·迪倫的薯片詩集,還有只能端在手裡喝的礦泉水,讓她怎麼騰不出手來吃年糕。有個人抽走了她的墊子,她不得不和男朋友坐在木制的硬板凳上,無論她怎麼調整位置,木刺總是能精准地扎到肉。
不過在她手背上貼了一個草莓紋身貼後,她決定和音樂節和解。
童巧巧拉著男朋友,很快就走到了人群聚攏的地方。她用那只貼著草莓的手拉著男朋友,帶著他盡量走到最前面,最靠近舞台的地方。
那場演出還是一支童巧巧不認識的樂隊,她不太聽得懂他在唱什麼。她索性不聽了,轉頭望著遠處,那邊有一個幾十米高的充氣人偶,是宇航員的造型。鼓鼓的氣體就像真的宇航員服,頭頂的頭盔是乾淨又透亮的。空氣稀薄地透出月亮,缺了小半個角,風一吹,宇航員就對著那個月亮。沒有注意到他,所有人或捧著手機,或跟著樂隊的歌聲輕輕搖擺。可是他就站在那裡,執著地望著月球。
童巧巧前面的男人突然抽了一下手,撞到了她的胸,她收回目光,沒忍住小聲地叫了一聲。她男朋友聽見了,小心地把手伸過去,把她環起來。童巧巧向後靠在了男朋友懷裡, 把整個重心都倒在他身上。
等這支樂隊演出完的時候,天已經快要黑了。除了童巧巧外,誰都沒有注意到天快黑了。他們在討論下一支樂隊和剛剛演出完的樂隊,還有剛買的新包,門外好吃的燒烤店,還有一會兒怎麼回家。童巧巧在想宇航員究竟能不能回家,她望著天,看著夜幕在昏沈,先從最後一抹淺粉的雲開始,逐漸蔓延到太陽落下的西邊,最後浮到最上方,舞台更亮了,亮得晃眼。
幕布拉開的瞬間,新褲子就站在人群面前,和節目里不一樣,童巧巧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彭磊還穿著咪咪的短袖,和那件黑色的皮夾克,龐寬還是像一個扁芒果。音樂響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開始尖叫。
好像有太多的情緒積攢在胸腔里,童巧巧喘不上氣。人群和尖叫聲,即將要崩潰爆發的瞬間,新褲子開口了。童巧巧的男朋友問她跳嗎?她沒有聽清,抓著他的手直接和人群蹦了起來。舞台的燈光一直在橘色和紅色間變換不停,和最後一次日落一樣暴烈。
她從來沒有過。
她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太多了,她從沒有試過12點以後回家,也沒有試過來音樂節,沒有去過酒吧,更沒有在人群里放縱地跳過。她忘了身上的玻璃罩子是什麼時候套上的,但她現在很想擺脫掉全部。
人群的晃動更誇張了,音樂把全場的凍僵的靈魂全部點燃了,沒有一個人能逃脫。童巧巧卡在中間,一會兒被推到左邊,一會兒又是右邊。整個人群是波浪,她是魚,浪往哪邊倒,她就往哪邊倒。童巧巧沒有踩穩,膝蓋一彎,差一點兒就倒下去了。她男朋友在身後拖著她,另外有一隻手緊緊拉住了她的胳膊,冰涼的,帶著一絲薄薄的汗。
「你沒事吧?」
童巧巧又有了一件想不明白的事,原來電影里最狗血的相遇場景真的是取材於現實。她和那個女孩面對面站著,在那麼擁擠的人群里,狂歡的聲音被阻隔得很遠,遠到舞台上的彭磊在唱什麼她都聽不清。放大閃爍的瞳孔里全是模糊的人群,她和她中間隔著一個手臂那麼長,永遠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童巧巧快要哭了。她已經太久沒有見過她了,撲面而來的壓迫和委屈還是讓她想哭。
那一瞬間的天旋地轉。
上一次這麼清晰的聲音,還是在她們高一的時候。童巧巧和最好的朋友分開了,她的分數更高,她和朋友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級。她們是從別的學校考進來的,其他大部分女孩都是從初中直接升上來的。那些早已熟悉的朋友聚在一起,沒有人理她,她低著頭快速地往前走,她不想別人知道她沒有朋友。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她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別人身上,腳步一愣,身體卻沒跟上,差一點摔倒了。
「你沒事吧?」
一個女孩在她快要一屁股摔下去的時候拉住了她。童巧巧現在還記得趙伊彤那個時候的樣子,蓬松的頭髮扎了一個很高的馬尾,眼睛像豌豆一樣,又圓又亮。她是那些女孩里的一員,她們靠在牆邊說話,童巧巧很快就融入了她們。她知道的,整個高中她都會和這個女孩做朋友,因為她們在一個宿舍,腳對著腳睡覺。
高中是女孩增進感情最好的時間段,無論是在操場邊,還是寢室的竊竊私語里,她們都有機會給關係冠上「一輩子」的限定。趙伊彤和童巧巧也不例外,她們很快就成為了形影不離的朋友。
童巧巧心裡是防備著的,她知道她們的關係還沒有到「形影不離」那一步,趙伊彤有很多親密無間的朋友,可童巧巧只有她一個。她把什麼話都和趙伊彤講,但趙伊彤把什麼話都放在手機里講。軍訓完的最後一天,宿舍里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她們擠在一間狹小的宿舍里,一起黑燈瞎火地玩桌游。趙伊彤沒有問過童巧巧,所以她沒有去,她一個人穿著薄睡衣在宿舍里打電話,和以前很好的朋友打電話。
秋天的風太涼了,從縫隙里鑽進來灌滿整個屋子,屋子里的一切都被吹病了。電話在沒有話費的一瞬間斷線了,童巧巧恰好在那一刻感冒了。那是夜裡三點,趙伊彤還沒有回來。那天晚上童巧巧許願,她想趙伊彤能有一個最好的朋友,是她。
童巧巧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很愛自己的宿舍,因為宿舍間離了趙伊彤和原本朋友們的距離,她家在市中心,離學校很遠。她的朋友們一直住在附近,軍訓完後就離開了宿舍。趙伊彤也很努力,她把所有的話和她們說,希望彼此的距離更近一些,她初中的時候被孤立過,她不想再嘗試一次。
趙伊彤太小心了,比童巧巧更小心。她覺得童巧巧很傻,她還是想小孩子一樣,等別人給她一個好關係的機會。趙伊彤不會,她抓住每一個機會,她要做關係里的主動者,而不是被動地等。她做了三明治,周日的時候帶給住校的男生做明天的早點吃,她沒有給童巧巧準備。
童巧巧是很傷心的,她週五聽見趙伊彤要給朋友準備週一的早餐,她以為她也是朋友。她陪著趙伊彤,路過空空如也的操場,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看著她親手把全部早點交到同班男生的手裡。
要記得快點吃完哦,裡面有番茄,很容易被泡爛的。七年了,童巧巧還是記得趙伊彤說過的話。或許是因為她在趙伊彤面前一直是自卑的,她感覺自己從趙伊彤身上偷到了很多。她不好意思說別的詞,她真的覺得很多事是她從趙伊彤那裡偷來的。
童巧巧父母很小就離婚了,她有時候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好女孩,或者說一個受歡迎的女孩。趙伊彤太努力耀眼著了,童巧巧情不自禁地靠近她。
她們關係開始變好是從趙伊彤和她約定好一起減肥開始的。童巧巧從來沒有嘗試過減肥,儘管她嘴巴上一直講減肥。她身體不好,小時候醫院給她下了一張病危通知書,從那以後,她家裡的營養品就沒有斷過。但高一這一年她就像是被吹了一口氣,呼啦一下就胖起來了,整個人圓滾滾的,連臉蛋都圓了不少。
兩個人的減肥計劃是趙伊彤定的,從一日三餐到晚上的睡前運動,她都安排好了。她和童巧巧說,只要按照她的計劃嚴格執行,她們一定能很快瘦下來。但她沒有告訴童巧巧,她在外面的健身房裡請了私人教練。
減少食量是最難的事,童巧巧必須在玲琅滿目的食堂里選擇最難吃的一樣。那段時間多虧了趙伊彤,她才堅持了下來。她一本正經地告訴童巧巧,一旦吃撐一次,胃就會被撐大一次,人會越來越胖。趙伊彤從那個時候開始,每頓飯只打兩個菜,兩個油最少的素菜,和一兩飯。她從來不把它吃完,總是在還剩下三四口的時候說她吃飽了。童巧巧咬咬牙,在還沒吃飽的時候也和她一起停了筷子。
趙伊彤會微笑地看著她,叫她沒吃飽的話就多吃幾口吧。童巧巧聽說有功利主義這個詞,她覺得自己就是這個詞的最佳代表。她最怕自己沒有用,沒有用的話,她會被趙伊彤討厭。
在吃飯的時候,趙伊彤常常和童巧巧聊天,從班上的事情再到其他亂七八糟女孩子的事情。童巧巧想,是每天中午的聊天拉近了她們之間的距離,也是兩個人之間的聊天讓她偷到了更多東西。
有次趙伊彤問童巧巧,有沒有去過酒吧。童巧巧沒有去過,但她不知道趙伊彤想要的是哪個答案,她猶豫了下不敢開口。倒是趙伊彤先開口了,她說她最討厭去酒吧這種地方,音樂節和蹦迪就更不行了。童巧巧問她為什麼,她有點不耐煩,好像她本來想說的「這你都不知道嗎?」,但她很快轉口和童巧巧解釋。這些場所又亂又吵,她受不了這種環境,而且她覺得那個地方有很多小混混,很危險。
童巧巧又從趙伊彤身上偷了一點東西,她知道怎麼做一個乖女孩了。之後每次她聽見有人在說音樂節,她就告訴他們,她沒去過也不喜歡那個地方,人又多又亂,她從來都不去。
後來趙伊彤還是去了音樂節,和新的男朋友一起。她在三個人的群里發了幾張照片,乾淨的白鞋子,手臂上貼著的紋身貼,看上去很快樂。童巧巧想起她以前告訴自己的話,刪掉了對話框里的疑問句,說了句好羨慕。人總是會變的吧。
那段時間,她們幾乎整天都黏在一起,即便在晚自習之後,她們也會在宿舍的床上做一些運動。童巧巧的床在上鋪,她怕自己動起來把床板壓塌。她和另一個捨友商量了下,在她的床上運動,每次都把別人的床鋪弄得一團糟。儘管不好意思,但童巧巧不敢停下運動。
每次運動都很累,童巧巧全身酸痛得不行,可是趙伊彤從來沒有停下來過,她也不敢停下。童巧巧模仿著趙伊彤的每一個舉動,她什麼時候關掉手機她就什麼時候停下,她剩下多少飯她就倒掉多少飯。趙伊彤做的運動,她一個不落,每一個她都盡力做好。
她們堅持了一年,到高三的時候,童巧巧只有78斤。
趙伊彤不再減肥了,她告訴童巧巧這樣不好。她專門找了很多的例子,專家說的,網絡上別人說的,她把這些拿給童巧巧看,告訴她減肥不好。班上有很多女孩和童巧巧說,說她真的很能堅持,一年來瘦了這麼多。可趙伊彤從來沒有和她說過,她只是告訴她太瘦不好,不明白她為什麼還要減肥。可是童巧巧已經改不過來了,每次只要多吃一口,胃里都會翻江倒海,難受得不行。
有次快下晚自習的時候,童巧巧全身都在冒冷汗,整個人連筆都握不住,那是她第一次低血糖。她和趙伊彤說了,問她身上有沒有吃的。趙伊彤停下了筆,伸手想在書包里找東西,在拉開拉鍊的時候她停住了。她說本來有一個麵包,但被她下午吃了。另一個女生給了她一塊沙琪瑪,她撕開包裝兩三口就吃完了,童巧巧和她不熟,她沒想到她會主動給自己吃的。
可是那天之後童巧巧還是沒辦法好好吃飯,儘管別人說她已經瘦得快沒了,儘管趙伊彤開始好好吃飯了。像是身體被傷害了,再也不願意好起來。
那段時間她們又不夠親密了,趙伊彤逐漸和另一個女孩走得很近,甚至她們和彼此的家長一起出去玩過。童巧巧不怪趙伊彤,是她把重心放在男朋友身上了,很多時候忽略了她。童巧巧安慰自己沒關係,但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嫉妒,可是她也真的很喜歡另一個女孩。她逐漸習慣了這個女孩的存在,為什麼三個人不能有友誼呢?三個人也可以,她甚至覺得她們的關係比別人的更好。
她們三個人的友誼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就連童巧巧都相信了,她們也許真的能從高中一直走到最後。她們總是一起出去玩,任何兩個人可以做的事,她們三人都能一起做。網絡上總是流傳著很俗套的話,比如三個人的友誼總是有斷的一天。趙伊彤曾經輓著童巧巧,用力地反駁過這句話,她們不會分開的,永遠也不會。高中生總是喜歡給關係冠上「永遠」,童巧巧想,之所以會說出這話,是大家從來沒有真正面對過現實。
因為童巧巧最後還是和趙伊彤分開了,是她主動的,她覺得趙伊彤不夠愛她,甚至是不愛她。友情里也說愛的。
誰能說得清楚分離呢?如果人能把一切都弄明白,人生也不至於苦到這一步了。童巧巧之後無數次在想,她都想不明白她和趙伊彤的分離。明明很多事情可以一笑而過,但那個瞬間,突然就過不掉了。無論在誰心裡都過不掉。童巧巧不是沒想過和好,但每一次這個念頭蹦出來的時候,她就又想到過去的事情。過不掉的。
哪怕事情過去很久,哪怕和好後兩個人還能牽著手散步,都過不掉。
童巧巧認識了新的朋友,但她絕對沒有喜新厭舊。她一直都很喜歡趙伊彤,在分開前的最後一刻,她都還在哭。她會在聽歌的時候主動代入到歌詞里,她是那個最絕情的人,但不會是那個最冷漠的人。童巧巧是自私的,她不願意自己一輩子都被身份壓制住,她也想成為別人真正的好朋友,不比誰低一等。
童巧巧是想好起來的,如果分開能夠讓大家都好起來,那她心甘情願。不過她好像一直沒有好起來。她做什麼事都的時候都很緊張,她從趙伊彤身上偷到的東西,她也不小心用在了別人身上。她不停反思,想把身上的網除掉,想和無意中被傷害的的朋友道歉,但她一個也沒做到。
童巧巧在和趙伊彤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在耳機里聽到英倫搖滾,是Queen的歌,是那首波西米亞狂想曲。在和趙伊彤分開後,她徹底掉進了搖滾里,她開始嘗試著看樂隊的夏天。童巧巧在搖滾面前,可以不用想過去。搖滾總是在音樂里用光最後一滴愛的節奏,是真的能讓她忘了過去。她覺得她也是舞台上的一瞬間,錯的一瞬間或者對的一瞬間,她不是誰,她就是那一瞬間。
他們在舞台上唱歌,她就順著歌聲回頭去看每一個和趙伊彤在一起的瞬間,快樂的、猜疑的、不安的、分離的,她把趙伊彤放在收納盒里最寶貴的角落里,鎖上了。她想用再見給所有人畫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她那天聽到彭磊唱歌,他在舞台上不輕鬆,至少沒有別人輕鬆。他想把自己從內而外剖開,把自己徹底燃燒。他唱過的每一首歌,童巧巧都反復聽了很多遍。
彭磊站在舞台上,舞台上的燈光籠罩著他,他像是快要燃燒一樣。彭磊閉著眼睛在光影間唱「那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雖然你影子還在我眼裡」,童巧巧突然就這樣醒了。
童巧巧沒有站在人群里,也沒有和趙伊彤在一起,她站在堆疊的的人群外面,舞台上的龐寬穿著黃色塑料皮鞋,跳得老高。舞台的燈光打在彭磊的臉上,他正閉著眼睛在唱《一場遊戲一場夢》。童巧巧轉過去看著男朋友,他把外套脫了,揪著衣領在擦汗。她環顧了一周,哪裡都沒有她,剛剛的對視像是錯覺。
童巧巧的男朋友伸手理了下她的頭髮,問她好點沒。她有點疑惑,她抬起頭來望著男朋友,他說童巧巧剛剛缺氧了,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帶出來。童巧巧抬起頭來看屏幕,屏幕上是彈吉他的彭磊,還有聲嘶力竭的龐寬、藏在話筒後面的趙夢。她不知道趙伊彤是不是真的來了,又或者剛剛只是她最害怕的幻覺。童巧巧想問問男朋友,剛剛有沒有看見趙伊彤,想想還是算了。她是想知道答案,又覺得答案無關緊要。
童巧巧沒有在聽男朋友說話,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想看得更清楚些,她牽著男朋友往前又走幾步。她盯著屏幕上的彭磊,腦袋里想著趙伊彤,她不後悔來音樂節,更不後悔認識過誰,哪怕一切都是一場夢。
童巧巧男朋友把她扛起來了,她一下就成為了人群里的巨人。她望著人群,所有人都背對著光 ,全部陷在黑暗裡。她的手扶在男朋友的肩膀上,緊張地搖晃著,她害怕會掉下來。她沒聽清下一首歌要唱什麼,彭磊撥了下弦,在開口的一瞬間,有人在人群里點燃了冷焰火。橘紅色的,冒著滾滾的煙,一刻不停地在人群里燃燒。童巧巧忘記了自己,她看見彭磊在冷焰火里,她自己也在裡面。焰火持續在燃燒,照亮整個黯淡的人群,每個人眼睛里都裝著光。彭磊在舞台上燃燒,和焰火一起,把全部的生命灑在舞台上,灑在音樂里。他歌聲落下的瞬間,焰火也落了。
他把童巧巧心裡的一切都消解得乾乾淨淨。
他把一切都消解得乾乾淨淨。
童巧巧又想起宇航員了,她想在最後的一刻拔掉宇航員腳上的固定釘。
他們最後都會去到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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