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我去了東京
十一月飛日本的機票,福岡比東京貴了不少,六月才從福岡回來,本以為下一趟日本行還是會回到福岡,得看機票票價來決定。
上一次去東京已經是二◯一七年的事,在那之前的兩年,我都到了日本,像是某種生命裡的儀式:「一年一定要去日本一次!」我在心裡這麼期許。
只是我很清楚知道那次去東京,是一種逃跑的姿態,而不是儀式感的自我期許。
去東京去哪兒好呢?記憶將我拉回了幾次去東京走過的地方:池袋西口東口、江之島、都電荒川線、有樂町、銀座、東京車站、東京SKY BUS、東京巨蛋、秋葉原、吉祥寺、築地市場、淺草、晴空塔⋯⋯我才想起二◯一七那一年我去了東京,九月慢慢涼爽的天氣。
出發前,我只記得如果我不從原地站起來、離開,我可能真的在某一瞬間結束了自己。(即使就只是個想停止那一切的念頭而已,並無關生死或要不要繼續活下去。)
我強烈地想要向任何人呼救,但似乎沒有人發現?我所有的暴劣、尖銳、猛烈地言行舉止,都一反我熱情、溫順、善解人意的過去。「像變了個人似的」沒有人知道,我其實是也是這麼想的!我看著二◯一◯年網路上我留下的支字片語,尋找不到三十出頭、快樂的自己!
他去哪兒了呢?
沒有理由的頭暈,暈到我經常想吐,暈到我經常下一秒就必須平躺無法站立;沒有理由的胃痛,痛到我全身發冷,得躺在那裡默數時間又過了多久?什麼時候我才能起身?
我強烈地向他人忽救!用任何形式發出求救的訊號。有幾個人在電話那頭抓住了我,有幾個人分不清楚我的無病呻吟,有無數的人再將我推往更深的黑暗裡!
出發去東京前我滿腦子想的是:「好想放一把火燒了我人生的所有。」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不要努力了,我不要活著了,我不要一切一切的一切了;我經常坐在快成立的工作室發呆,總是一個人的我,不知道生而為人、自己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我常常孤立無援、常常不知所措,常常要扮演伸出援手的角色,但卻更常找不到能讓我稍微喘息的漂流木,我只得往下沈再往下沈,直到瀕死的瞬間才想起自己會游泳,蹬個腳放輕鬆就能浮起!
離開東京的那一天,在谷在家住處外的超市補些沒買到東西,才剛走出超市,暈炫的毛病又讓我得倚著欄桿才能站著!我心裡大聲呼叫:「不要吧!不要這時候吧!不要讓我在日本暈得不能走路吧!」九月的東京天氣很好、天空很藍,氣溫舒服得讓人可以多走幾步路,而我卻站都站不穩。
路旁經過的歐巴桑見我倚著欄桿走向我問:「大丈夫ですか?」我微笑地向她揮揮手、點點頭說:「大丈夫です」(但我連站都站不穩了!)
爾後的兩年,我不斷不斷不斷墜落,也不斷不斷想要找尋二◯一◯當時那個快樂、呆傻、熱情的自己。
後來遇到了疫情,在那之前去了首爾,在那之後東京奧運被迫延後了一年!我仍在黑暗之中,尋找「活下去」或「往前走」的力氣;我大量書寫,像拼了命地想要把內心的黑暗透過寫字從體內驅趕出來;我離群索居、獨來獨往,「一個人」「獨處」成為我最後的自我療癒。
我不時會想起二◯一七那一年,想起那年前後我的失速、失控,以及種種失序、失衡的人際關係、社交互動,都會在想起的瞬間甩甩頭心想:「那些日子大概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黑歷史了吧!」
我想,下一次再到訪東京,不論是不是這個秋季,它都會將我在東京的記憶更新。
直到近一兩年,我才開始感覺自己慢慢從黑暗中甦醒,在遠離黑暗之後,我終於明白自己不會是社交動物,慣性地一個人孤獨前行,活網但不建立起綿密的人際網絡的日子裡,我心存感謝沒有拋棄我的朋友與自己。
或者,
此時此刻我應該能回答那些在人際關係無盡質疑我選擇獨來獨往的我行我素的傲慢與不通情理:在日子難以前行的那段日子裡,我沒有勇氣選擇死去,所以我選擇拋棄了全世界活著!
謝謝東京。謝謝二◯一七年那場旅行。謝謝在我選擇拋棄全世界的時候,還待在我身邊的人。
20240913,日記,高雄(要去換護照的十三號星期五)
圖:20170921,東京,高尾山,在山上時也暈到想吐!但是是什麼原因呢?沒有原因,心理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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