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3．《我是許涼涼》．李維菁

而無家可歸者、無助者、走失的孩童，全部從上階層的靈魂之窗之前魚貫而過，乾乾淨淨，毫無瓜葛。

　　──印刻出版，2010

有些女人真的是，你會愛上她。太明確太真實，像一團劇烈的光，能傷人，也自傷。但偏偏，誰不是趨光動物？

讓我回溯一個場景：2018年十一月的十三日早上，那天變冷了，我穿著厚實，正要去上班，叫了計程車，司機是個沉默的男人，面對我報上地址，只冷冷的點頭。在車上我打開手機，無聊隨意的滑著手機，臉書上依舊是各種消息。忽然接到朋友的訊息，打開來一看，李維菁走了。

我還記得那是往敦化南路的高架橋上，窗外是灰的，毫無預警的眼淚一直掉，我無法控制，莫名的先是眼淚，再來是鼻水。因為太難看了，我只好拿著心愛的犛牛毛圍巾遮著臉，面紙也擋不住鼻水，最後圍巾上有一塊全濕，我哭得不成人形。

那一瞬間，感覺自己這隻妖魔鬼怪為了上班所做的人身準備，全都打回原形。而那位冷淡的計程車司機嚇得有了溫度，下高架橋後，他將車子停在路邊，轉頭問我還好嗎？又把車前放著的一整包面紙遞給我，讓我見底的面紙庫存有了理由繼續補充。

愛一個人大概也是這樣，分手時痛徹心肺。後來我學會給自己訂期限，兩個禮拜哀悼期，不准再多了，再多連自己都要分了，拜託別。可是我希望那些人都在這世界活得好好，再也與我無關也無所謂，他們活著就好。

但喜歡的作家過世，那種感覺實在很難言：你從未見過這人，只讀過她的作品。因為她的字句，你遙遙遠遠的，掏出心掏出肺。可是當司機問我怎麼了嗎？我卻回答不出來，只能模模糊糊的說：她走了。

誰走了？

我喜歡的作家。

司機給了我一眼，那眼光裡隱含著同情、不解、疑惑與淡淡的憐憫，或者可能還覺得我可笑。就連我現在想起來，用別人的眼光來看，這真是奇怪的事情。不認識的人，為什麼會哭成這樣？

有一些作家──對我而言──質地相似，如張愛玲李維菁。有人說她們尖苛高冷，或都寫小情小愛小奸小惡，哪有一點大作家的影子？可是我喜歡，人世間大的東西太多了，說起來也都太厲害了，慢慢地我越來越難相信那些，例如畫大餅之類。但小的堅硬總是那樣存在，行走於世，難免被刮得暈頭轉向。這些人像那時代的光，她就要燃燒起來，燒成夜裡的火堆，所有人都能見到她們因火而冒起的光與煙。

接著夜暮掩至，因為世人的評價，因為病，因為流言，因為……

她們消失了，像星星一下失去了光。只剩下文字，還好有文字。

李維菁只有五本書，對我而言五本都必看。

我記得《我是許涼涼》這本書我買了四次還五次，好幾次都是因為出去之後找不到，只好再買一本。現在有電子書，終於可以實體買一本，電子書買一本。想到的時候翻翻都好。

愛一個作家不一定要認識她，也不要因為崇拜而去靠近她，現實多堅硬，容易刮傷。可是遠遠的愛她的作品安全多了，畢竟作家不需產地溯源。她們的產地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