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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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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的青春4

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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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一個人 ,原本是單純的個人私事, 但在一個禁錮的年代 ,就變成了一件醜事 ,一件公事.57的青春, 一個荒謬 寒冷時代的開放的蒲公英花.

十五章 我是願意的

北風何時停止了呼嘯?

寒冬已經過去,春天悄悄來臨。

清晨,剛跨出女生宿舍門,一陣暖風迎面吹來,使我齊腰的長發輕輕飄起,好爽的風啊,直沁人心扉。我做了幾個深呼吸,挽起長髮,沿著禮堂跑了兩圈,此時早操的鐘聲便清脆的響起來了。我跑向大禮堂,跑到平衡木旁,雙手壓在平衡木上分腿一跳,便站在平衡木上。我把右手柔軟的從側繞至頭頂,左手從下輕輕提至胸前,左腳向後彎曲提起,頭微微轉向左前方,眼睛平視前方,完成一個雛燕欲飛的動作接著,我把左腳慢慢滑向前,身子向後彎腰180度,當雙手壓在平衡木上時,便向上提起左腳成弓步,又直伸成一字,再後滾翻360度,身體便又穩穩地站立在平衡木上了。接下來,我做了幾個跳躍動作,最後側翻360度,便平穩地站到了草墊上。愉快的體操訓練結束後,我去到教室,從課桌裏拿出了語文和歷史課本。我要到校長辦公室上面那塊長方形的小花園中晨讀,通常早自習的30分鐘,我是在那兒度過的。常去那裏的還有我的好朋友程誠和一位高年級的同學。那裏叢叢水竹擋住了外面過往的人群。似乎教室那邊,以及操場上傳來的讀書聲也格外柔和。我們坐在長石凳上,朗讀語文,默看歷史,覺得格外專心。

我拿著書慢慢走向小花園,看見整整齊齊的,排排教室外,株株樹木都已經吐綠了。那淡黃的嫩綠的樹芽也掛滿了枝頭,在春風裏輕輕搖曳,唱著柔和動聽的歌曲。操場上又許多同學,有的坐在自己鋪在地上的小手絹上默默看書,有的來回走著,邊走邊朗讀。

好一幅晨讀圖啊,好一派勤奮上進的學風。處處有男孩敏如雄鷹的英姿,到處有女孩花朵聆聽春風的專註。我的心情好愉快。

是的,我的心情好愉快。因為這天上午第二節課剛下課,老師才走出教室,我便聽見了一個柔和的聲音在呼喚我:「我願意的,你的日記我看了,願意的。」

不用回頭,憑聲音,憑直覺,我便知道是易君來到了我身旁,只有他才會用這樣柔和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

驟然間,一股暖流流遍我全身,一陣春風吹進我心窩。我好快樂呀,我好富有。猶如一位學生,十載寒窗,換來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時那噙著眼淚的笑顏,又似一位辛勤耕耘的農夫,終於看到滿田 滿田沈甸甸的稻谷時那種喜悅。更像一位探險家,終身尋覓,終於尋找到了一塊屬於自己的寶石一樣的激動。用這一切來比擬我此刻的心情,是最恰當不過的了。如若此時易君不是站在我身後,而是站在我面前,定會看到我無比歡樂的笑顏和一雙充滿愛慕而發光的眼。當我從沈醉中醒來,便想轉過身去,對他報以微笑,對他說些心裏的話。

可是,我剛擡起頭來,便看見楊箐,我這位同桌,他還站在我們面前,把頭稍稍低下,目光看向地面,然而他那小山似的眉毛正向下彎曲,而嘴角是向上揚的。我想,他是在努力抑製,才沒笑出聲來。

我也趕緊抿住雙唇,像他一樣把頭稍稍低下,目光看向地面。只覺得教室靜悄悄的,直到上課後,我才回過頭去,尋找到易君的眼睛,他就坐在我後面第三排,靠近我右手這邊的位置上,我向他溫柔地一笑,然後回過頭來,偷偷瞟了我同桌一眼,見他沒有在意我,便認真聽老師講起課來。

十六章 难以入眠

夜已經很深了,可是我怎麼也不能入眠。我輕輕下床,走到靠近窗前,睡在上舖的文奇床前,輕輕把她搖醒,我對她耳語:“文奇,我來睡在你靠窗這邊好嗎?”“好呀,自己拿枕頭來睡吧。”她夢囈語般咕噥。於是我睡到她傍邊,把胸口貼在床上,用雙手墊著下巴,稍稍抬起頭來,便看見一輪圓圓的明月和滿天若明若暗的群星:北斗星,雙魚星 牛郎星,織女星,以及那深遠而迷茫,流向遠方的銀河。我想,天穹是多麼高深,奧秘,多麼美麗,多麼令人神往啊,難怪那些小鳥,都盼望羽毛早些豐滿,翅膀變得堅強,好早日飛向天空,飛向彩虹。飛向彩虹,我這樣想,便覺得身體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柔軟,背上長出了兩隻羽毛好豐滿好豐滿的翅膀,我真的飛起來了慢慢的輕柔的飛向了天空,飛向了彩虹,飛向了群星

“嘻嘻 我覺得自己笑出了聲來,趕緊把神遊的思想拉回自我。這時,我聽見同學們安靜的均勻的呼吸。寢室是靜靜的,整個學校都是靜靜的,唯有我因快樂而不能入眠,」我是願意的「我耳邊又響起了我多麼愛聽的聲音,這聲音在已經在我心裏回蕩了百次,千次,每次回想起來,我的心總微微地顫抖,這是一種滿了幸福的顫動。我想起我的日記,沒有直接寫其名,沒有直寫其事,我把易君的姓和我的名常隱藏字裏行間,把我對他的愛意 對他的思戀,與他的接近,巧妙地糅合在寫景 抒情裏,易君理解我,便讀懂了,不然又有誰能知道這些隱秘的文字?我好快樂啊,我的知己原來也是想做我的好朋友,我們有共同的愛好和誌向,我們都喜歡文學,喜歡體育,當然,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了他原來也喜歡我 理解我。我記日記後,曾多次想過,擔憂過,如若畢業時,我把日記交給他,他看了無動於衷,不喜歡我而喜歡上了別人,我該怎麽辦?為此,我曾經停下過日記,最終 我拗不過自己愛慕他的心,只幾天,又拿起了筆。

我想,學校女生雖多,其中家庭出身好,經濟富,而又深得班主任老師喜歡,又越發顯得有地位優越的女生不乏其人,這些我都趕不上她們。可是我自認為我也有與眾不同的氣質,我愛好文學,讀了好多古今中外的名著,還會背許多唐詩,但很多女生卻不屑於這些,作文課,洋洋灑灑我可以寫幾千字,而她們寫完一篇,最多2篇便無話可說了,功課上我可以不死記硬背 輕松名列前茅另外,在才藝上,我的音樂,舞蹈,體操,也是出眾的,我有我的幻想世界,而她們只會死啃書本,只會只會告狀和搬弄是非,只有不動腦筋的男孩才會喜歡她們。。。我就這樣鼓勵自己。

還有 還有,我選他為我的知己,不只為他的外貌吸引我,更主要的是,我看到了他的內心世界,他文質彬彬的外表下,有一顆火熱的心,他愛好文學,他打乒乓球 沒人趕得上,幾個旋轉球發過去,接連幾個搶攻,連龍斌山峰都會敗在他手下,這是我暗暗敬慕他的地方,我就是喜歡他,這就夠了,我不需要別的,讓我為他記日記,記下無悔的情感,我要愛他勝過自己,愛他一輩子。怎麽了,一個愛字就這樣輕松的說出來了麽?十五歲,如花的年紀,這朦朧的愛,是友誼的混合體,像遠山一樣的神秘,像小溪一樣甜美,像朝陽一樣神聖,像月光一樣皎潔,一個愛在「願意的這樣直率 誠懇的表白後,從此便在我心中刻下了永恒。

十七章 闲言碎语

十五歲,是初升的太陽,對於一個女孩來說,是多麽美好,這些天來,微笑總掛在我臉上。課堂上,我覺得老師講課比任何時候都好,比如說化學課,老師講飽和程度,把白糖放進盛有一半水的玻璃容器裏,然後攪拌,讓白糖溶解於水。然後再繼續一勺一勺地加進白糖,再攪拌,直到糖分不再溶解,「當固體不能再溶解於液體時,就叫飽和度。大家懂了嗎」 「懂了,同學們齊聲答,我又悄悄的笑了,覺得老師講課多麽有趣,也許我心裏的甜度飽和也超過了呢。下課了,我剛把書合上,又聽到了那熟悉的,我渴望聽到的聲音:」你看過的小說,我都借來看過了。「仍是那耳邊溫柔的聲音,易君依然站在我身後。」是《簡愛》嗎?我也溫柔地輕輕問他,「是的」 你都明白了,我感激的低語,楊箐依然坐在座位上,這時,我不管他會怎樣看,便從座位上站起來轉過身去,我要與易君講話,讓他看我因喜悅他而發光的臉。可是我剛轉過身去,微笑的臉立刻僵住了,因為我看見楊箐身後雖不是說裏三層,外三層,但是已經站了好多同學,還有些同學正在向這裏移動,剎那間,我漲紅了臉,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易君是什麽時候離開我的,還是我先從座位上走出去的,只記得我走向程誠時去,那位身著長灰褲的田雨在我身後說:「小小的,便談戀愛了,」 「小小的,也不怕人說。」李青青的聲音又從右邊的座位上拋出來。我想這時教室很靜,許多同學都在看著我還有些不知緣由的同學也在相互張望,看看有誰會出來回答她倆的話。

我要克制自己,不要回答,我不能回答,我萬萬不能上她們的當。她們是在有意激我,倘若我回答,全班同學便會認準是我在談戀愛,便會告到老師那裏去。她們諷刺我,我才不怕呢,我怕的是班導師(主任),他是一位只聽小報告便批評學生的人,而且掌握著我們的升學命脈。我想 若是平時,看我不把你倆專玩小圈子的姊妹花狠狠的刺一下,可是現在,眼看同學取笑我,我卻不敢作聲,哎,氣得我只有嘆氣的份兒。是的,我心裏很氣,我不甘心白白受她們的氣,怎麽辦呢?為了表示對她們的諷刺不在乎,我就大聲唱歌起來,「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不對不對,不能唱這首蘇聯歌曲,我心裏對自己喊起來,為什麽不能唱這首歌,因為接下來的歌詞是:」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 好在這首歌全班只有我一人會唱,因為班裏只有我一人能識譜學歌。而其余人都不會:好險啊,差點就讓同學想歪了,我對自己說, 我立即轉換歌喉,又脆生生地唱起來:小呀嘛小二郎,背著那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那風雨狂,只怕先生罵我懶呀,沒有學問嘍,無顏見爹娘。。。。「

鐺鐺鐺!鐘聲一響,大家立刻坐到了座位上:我怎麽想都沒想就唱讀書郎這首歌呢?我問自己,這不明擺著在影射她們學習不動腦筋嗎?若她們也用歌來回答我,這不跟吵架一樣嗎?對於這一點,我並不擔心,因為她們的歌唱得不好。


十八 齷齪的戀愛?

接下來的風平浪靜的日子。

我想同學們都忙於學習,還有誰會有閑心來管別人談不談戀愛呢?我照樣在自己的小天地裏遨遊,我照樣地記我的日記。在日記裏,我讓自己和易君的心裏對話,我生活得很快樂。可是,是的,我用了這個轉折詞,因為從這以後,我這年輕的生命,便要承受負荷的壓力了。

記得那天天氣十分陰沈,本來明亮的教室突然陰暗下來,窗外樹木搖來晃去,一時間風聲大作,間雜一兩聲悶雷,我感到壓抑:「是要下暴雨了。」看著窗外,我這樣對同桌楊箐說。楊箐沒有回答,我奇怪他為什麽不說話,便把目光投向他,只見他正擡著頭,眼睛看著上面。我跟隨他的目光,立即把頭垂了下來。我最不願見的賈老師,他正站在我課桌前面。那墨鏡下的三角眼,就像這雷雨前的天氣,正陰沈沈地看著我,就這樣沈默了一會兒,我聽見他眼裏是聲音:「小小年紀,就談戀愛了,簡直給班上丟臉!」停了一下,他厲聲命令我:「說,他是誰?」我站了起來,但是不回答,我的心在往下沈,我想這下真的糟了,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來得這樣猛烈和迅速,正如窗外刷刷直落的大雨。我不知道,是那個同學告的狀,不知道他告了些什麽,是怎樣歪曲我和易君的友誼的,只能硬著頭皮聽下去:「說!他是誰?」 呵,賈老師還不知道班上那個男生和我處得最好。

這一聽,我心裏的一塊石頭便落了地。「要我說出他是誰,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我暗暗下決心,便不屈不撓地站在他面前。聽不到回答,賈老師便大發脾氣:「學校搞什麽試點?明明是女子學校,為什麽要從我們這個年級開始搞試點?男女生混校,一開始就出問題。說給學校,不能再搞試點了!」就在他在這裏嘰裏咕嚕大吼的時候,我飛快地瞟了他一眼,這一看,我知道我闖了大禍了,:這個中等個,禿頂,身材瘦削,臉上也沒肉的男人,青筋在額頭暴烈,鼻頭變紅,鼻孔變大,出著粗氣,眼睛裏滿是惱怒的光,連口水都噴到我的書上了。「這下真的糟糕了,他還要反應到學校裏去,這下該怎麽辦呢?我被他嚇著了,垂頭喪氣的站在座位上 「我常常擔心這個問題,眼睛只註意到大的,沒想到卻從最小的犯起。」他說,我沈默著,於是他又火起來:「平時對嘴的德性哪裏去了?要談戀愛,就跟」他越說越激動,胸口的成年老痰都泛上來了,「咳咳咳,他連咳嗽都不願意放棄講話,我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麽,等他咳嗽完畢,又接著訓道:聽說就是考上了學校,也沒錢讀書了。說道此處,他又停頓了一下。」哼,這沒關系,我來出,只要好好地把這學期給我讀完。「就在他話停頓的時候,我飛快地擡頭又瞟了他一眼,我看見他墨鏡後隼一樣的豆眼正瞪著我,一股反抗情緒油然而生:哼,你給我出,是指學校的助學金吧?班裏有些同學是有助學金,可是我不需要,你以為我父親成了右派,我們就沒錢讀書了?我哥哥已經大學畢業,在上海工作了,他每月給家裏寄錢,你不知道吧?沒人告訴你是吧?我好的地方,是不會有人告訴你的,這點連我都明白,你當老師的卻分不清楚,專聽讒言誰稀罕你的擡舉。」對於賈老師連挖苦帶諷刺的批評,我氣極了,可是理智告訴我,此時我不能分辨,我再有氣,也不能當面頂撞他,否則 他不會讓我升學的,所以,以上的對話,只是我心裏無聲的抗爭。「不敢對嘴了吧,也曉得是大錯了嗎?平時小錯不斷,以為我拿你沒有辦法,現在有大錯了,看你還想不想讀書,簡直給班上丟臉,說!他是誰。」不是我們班上的,冷不防龍斌從後面冒出一句。我感激地看向龍斌,感激他為我轉移視線,其實他固然把火往外面引,但也坐實了我談戀愛的事。「那他是誰,賈老師側身轉向龍斌,追問道,想不到老師這樣緊緊追問,連隨機應變力強的龍斌也為只能呆在那裏了因為他也說不出名字。」不認識,雖然來過班上。「他咕噥著。我呢,當然是鐵了心不回答,我想我已經掉進了海裏,現在完了,好在賈老師不知道我日記的事,我正這樣想,想不到賈老師轉過身來看著我冷不防又冒出一句:聽說為他寫了許多日記,把日記拿出來看!」啊,連日記的事情都知道,是誰去告的呢?「我瞟了楊箐一眼,他坐在座位上,手裏拿著一本書,擋住臉,我想你未必看得進去,裝模做樣罷了。我還是不做聲,就這樣僵持了一會賈老師又說」曉得叫你拿出來,你是不會拿的,不過,我會通過其他渠道拿來看,:停了一下,他又厲聲說「你以為談戀愛就是說說話,寫寫日記就是談戀愛嗎?談戀愛是要摸要搞的,以後就叫他來摸來搞,不然你不會知道談戀愛的厲害,不叫他來 叫女同學來」

我羞紅了臉,我偷眼看看站在他背後的一大群男女同學,全都羞紅了臉。

我沈到了海底,我感覺海水正從我眼裏,鼻子裏,嘴裏大股大股湧進我胸中,我窒息了,迷糊中,只見他那張瘦臉上有說不出的古怪和猙獰,那說教的嘴越張越大

賈老師什麽時候走的,我不知道,同學們什麽時候離開的,是議論著離開的,還是默默離開的,這些我也全然不曉,我只記得那天下午課外活動的時候,我第一次沒有參加體操隊的訓練。


十九章 怎樣才能保護他

雨一直刷刷下個不停••••••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整夜翻來轉去,弄得床吱吱做響,還讓不讓人睡覺?」胖乎乎的小組長直埋怨。「為什麼這樣刁難人家?就因為別人比你強,你為什麼睡不著?我們可睡德香。」文奇一連幾個為什麼為我發聲,向那小組長拋去:「這回寢室吵架,雲鷹可沒參加,就去告人家把床弄得吱呀作響。已經害她受了批評,還不滿足,還想把人家怎樣?」

「男生們已經說了,告別人,其實是找機會去討好老師」「哈哈哈」

你們在做什麼?熄燈好久了,又是你們寢室在講話。什麼事情這樣高興了笑?」

管理寢室的袁老師站在我們寢室門口,嚴厲的聲音打斷了女生們的笑聲。寢室終於安靜下來,不久就傳來同學們均勻的呼吸聲。我仍舊不能入睡,床依舊會時不時發出吱吱的聲音。我又失眠了,我認為這次是文奇錯怪了小組長,我對她最清楚:誰上課講話,遞紙條,鬧意見,等等這些表面上的小事,她都會報告。但是她絕不會花時間去觀察別人心裏的祕密的,今天的事,我不懷疑是她。但是看來平時狀告多了,是不是都要懷疑到她身上。我雖然想到了這點,但是這時,我連為她打抱不平的心情都沒有了。

我想:「是誰這樣損,去向老師告狀的呢?是揚箐?我的同座,他看過我的日記,這個想法,從賈老師訓過我後一直在我心裏。「早知道他看了我的日記便會去告狀,倒不如當初我看見他在偷看我日記時,便與他鬧個夠。可是我還在討好他,幻想他看在我們同桌的份上,不要去告訴老師,這樣天真,我真是個傻子。」我猛地翻身,床又吱哪一聲大響,我乾脆在床上坐起來,想:」你告了我,明天我就要在座位上鬧:一會兒翻書 翻得嗶哩嘩啦,一會兒轉過身去和同學講話,⋯⋯,也要鬧了你不得安寧,好讓你想一想,我倆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

不行,不可以這樣做了,我嘆著氣,又躺回了床上,賈老師拿著我的日記的把柄,我有了大錯,再小錯不斷,便是錯上加錯,他說:「還想讀書嗎?」「還想讀書嗎?」猛的覺得心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一種錐心的疼痛使我忍禁不住哭起來。窗外雨下個不停,窗內淚滴不盡。好在同學們都已經熟睡了,不會笑我。

不能讀書了,我盼望長大後成為一名音樂家的理想便要化為泡影了。「我悲悲切切地哭著,想到自己的前途就要毀在了自己的日記上,心裏好難過,好慘痛。

好在,賈老師不知道他是誰,一想到這個問題,我吃驚了,真是揚箐告的麼?易君與我幾次的談話,他都在。是的,揚箐知道他就是易君。如果是楊箐告的,便會連了易君也一起告上。有了大錯,說不準連易君也不能讀書了。「想到這裏,我又嚇了一跳。好險呀,我差點害了易君,如若這樣,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心一酸,淚水又滾滾直落。又感到了錐心的疼痛,這樣過了許久,我又想:「不是揚箐告的,我不要再想些小花招去惹揚箐生氣了。我要對楊箐好,讓他不要把易君說出來。」

我重重的嘆氣,不再哭泣,此時我想的是怎樣保護好易君了。我記日記,好在沒有直接寫出易君的名字。好在賈老師除了上課,平時很少到教室,日記中所記之事,他也不會知道,就算是他數學頭腦, 會算會推理,但想要從我日記中找出他是誰來,並非易事。你就儘管拿著我的日記去看吧,去研究吧。「我又在床上翻身,又深深地嘆息,繼而又想:我原來可以把日記藏起來,拿到我乾媽家放好就行了,但是這樣,我就不能記日記了啊!不 ,我不把日記藏起來,我還是要每天記日記,還要在日記寫得雲裡霧裏,就讓賈老師滿校園找吧。」

班上,在同學面前,我不要與易君講話,不要讓別人有觀察的機會。別人譏笑我,諷刺我,我一定不能計較,我不要再與同學發生糾紛,以免樹敵太多,爲了易君,我要安安靜靜的,做一個淑女,我不要再當那個帶刺的小蜜蜂了。

在學習上,我要更加努力,我要遵守紀律,在各方面表現好,儘量取得老師的諒解••••••

什麼時候停止了思考,什麼時候睡意朦朧的,我已記不清楚,反正後半夜,我還是睡著了。


二十章 父親的難處

早已是春意怡然的時節,可是我的心情鬱憂,感受不到春天的氣息。

柳絲映著春水,飄動著長長的絲絛,桃花紅透了臉,李花潔白如雪,所有的樹木都穿上了綠色的衣裙,五彩六色相互輝映,春天真美,我輕輕撫摸楊柳的樹幹,心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一種憂傷的安慰的感覺沁透我全身。我想:「小樹要長成大樹,像這株樹一樣的高大挺拔,不知經受了多少風吹雨打啊!」我輕撫樹幹,把柔弱的身體靠在它身上「我願像它一樣堅強,無論經過何種挫折,都不能屈服。我要奮鬥,長大後要成為一位一位有才華的音樂家,成為有學問的人。

想到父親,我內心的慘痛是無人知曉的。民國時,母親的家庭是成都的名門,年輕的父親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他能詩擅賦,文章極好 ,學識非常淵博,在四川國民政府裡任職縣長,後又委任去擔任一個師範學院的校長,他桃李滿天下,成就了多少棟樑之才在政府的執政部門。他是位開明人士,解放前夕,學校裡有學生加入共產黨,有國民黨警察進來抓人,他就想法讓學生逃走了。聽父親講,他曾經幫過一位姓曹的熟人,那人是地下黨,找上門來求幫助,父親就送錢,送物,派人幫他買好船票,穿著父親的西裝連夜逃走,才倖免於難。

現在父親卻被共產黨政府作為國民黨餘孽清算,而那位曹姓人士已經在重慶做了市長,看來當時他是共產黨的要人,「緊急關頭難怪來找我,現在我們是不是也要找上前去,也好得個照顧?」一次深夜,我聽他對母親說,「別去了,他現在當了大官了,未必會認你。」母親嘆息說,「我就不信,人真這樣沒良知。」父親說,「不過現在肅反,萬一在路上被人抓了,我的歷史問題,一下也說不清楚。」

我想若父親當初若去了重慶找那位曹姓的市長,他現在也許不會被打成右派了吧?我們這些子女,也是不是不會活得這樣苦,不會爲了右派加地主的孩子這頂帽子在人前抬不起頭來?但是不過2年的時間,後來,聽聞那位曹市長成了現行反革命分子,混在革命隊伍裡的特務,被批鬥,關監獄了。「這是一個混亂恐怖而又亢奮的時代,人性全被敵我 階級論扭曲了」父親說。

那時,我什麼都還不知道,還在想:唉,人的一個念頭,如若能將它付諸現實,興許能使遇寒而面臨枯竭的河流,轉道流入大海,可是又有人能未卜先知呢?總之,那時我時常憂愁,年輕而歡騰的生命被家庭成分,被因寫日記犯下的過錯壓得啜不過氣來,我感到前途渺茫。

要保護好他,不能讓賈老師知道他是誰,這是我的責任, 我時常這樣想,感到自己責任重大而神聖。那段時間,我的日記短而小,我的思想隱藏得更深,一些莫名奇妙的事和語言,偶爾會在日記中出現。我想除了我與易君,又有誰知道其中的奧祕?

是的,我想易君能夠讀懂我的日記,如果有一天他能讀到的話,我在日記裡傾述了在班上處境的艱難,其實我不說,他又何嘗不知道。我只希望他保護好自己。我的愛意依舊在這日記裡蔓延,如同藏在樹陰深處的鳥兒。

三月二十五日

好久沒見到他了,我憂鬱,我沮喪。我看見黃昏中那隻孤飛的鷹,我蠶繭被投入沸水中。。。。。

沒有人會注視落日的餘暉,唯有我在這裏為你苦苦地守候

三月二十六日

教室的牆角,有好大、好大一個蜘蛛網,微風吹動,我看見蒲公英那絨球般的花絮,落在蜘蛛網上。我想蜘蛛勞神費力織網,難道是爲了來網這個嗎?

四月八日

清晨,我走進通常晨讀的小竹園,猛見牆邊大石下,有一株探出頭的無名小花,我想,生命是多麼堅強啊,這塊石頭大約上千斤吧,這弱小的生命,仍能頑強地穿透大石,彎彎曲曲地長出粉色的一枝。這紫紅的花朵是多麼美麗,不因缺少陽光和雨露而失去光彩,較之園中百花,更顯得嬌柔可愛,清香撲鼻。哦,你這可愛的小花,岩石縫間的精靈,讓我來為你培土,讓我來為你澆灌甘露,也讓我像你一樣不怕被壓垮,生命百折不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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