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五彩斑斕的黑

　「黑色意外地挺合適的，」15嵗的秋天，拿到第一份工資的堂姐在帶我逛街時對我說。

　「就是太顯老了。」

　堂姐前前後後帶我試了許多，效果都不太理想，終於在這件衣服上給出了正面的評價。我那時仗著自己年輕，哪管顯不顯老，直説「就這件就很好」。那是我和黑色的初次邂逅。我驚詫於其海納百川的包容力。不論原本是什麽樣的色彩，都能融入其中并且自洽。

　不過那并不是我要講的五彩斑斕的黑。

　如今在衣物上我已不太依賴異性的意見，也很少再特意穿黑色的服飾，除非爲了和其他人的衣裝配合或是出席特殊的場合。也可能因爲所受教育和價值觀的原因，若非需要，我傾向於不在外表上下過多功夫。儅自己變成包容一切的黑以後，似乎外在的顔色也不會產生太大影響了。

　但那也并不是我要講的五彩斑斕的黑。

　「善良」和「真誠」是你常用於評價我的詞匯。當然我對你的想法也是一樣。只是你似乎從來不欣賞自己的這兩點品質。這讓我時常懷疑當你這樣說我時究竟有幾分欣賞的含義。在人爲規定的道德價值色彩體系中，白色往往代表純潔無邪，黑色往往代表陰暗邪惡。純潔無邪往往意味著一塵不染。我想這恐怕離我的心境相去甚遠。恐怕正因爲見證過太多真實的惡，才切實地體會到善的可貴。所以恐怕我離純潔的白相去甚遠，而更接近陰暗的黑。

　只是那也不是我要講的五彩斑斕的黑。

　五彩斑斕的黑是和你相識以後的我。若我的出生是白紙一張，遇見你之前，它或許是多彩的，或許是單調的，但其實已區別不大。你出現以後，我們一同經歷了太鮮艷的快樂，太刺眼的悲痛，太絢爛的期待，太深邃的絕望，像是藥物濫用后不堪重負的神經，像是通宵酗酒后看到第一縷光的黎明，像是老式溫度計破碎后流露的水銀，不論多大的刺激都再難掀波瀾。它并不包容任何顔色，它只是單純的吞噬一切，又永不變色。

　你走以後，我也遇見了形形色色的人，也想過忘掉一切重新開始，只是實在不知已經染黑的要如何重來。很久以後聼共同的朋友提起才知道你早已翻篇。爲你感到高興的同時不禁會感到些許不公。但有一個人能向前進，總好過兩個人都同陷泥沼。原以爲知道的那一天我就會放下，知道的那一天才明白放下也不會改變什麽。人生是一方通行，已經染黑的白不回來。

　因此，愿你永遠不再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