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幻的一封信

幻，

抱歉。因為生活的川流不息，我們似乎已找不著能實時互動的機會。但這無礙於我記掛著你，和你們；我也總會在某些時刻想起你，想要與你說話。例如。那天我又在教會聽道，因著牧師講道的內容而想起你；想要跟你說說。

Accept the one whose faith is weak, without quarreling over disputable matters. One person’s faith allows them to eat anything, but another, whose faith is weak, eats only vegetables. The one who eats everything must not treat with contempt the one who does not, and the one who does not eat everything must not judge the one who does, for God has accepted them. Who are you to judge someone else’s servant? To their own master, servants stand or fall. And they will stand, for the Lord is able to make them stand.

Roman 14: 1-4

你也知道，羅馬書是聖保羅寫給羅馬教徒的信，提出了很多他的觀點和解讀。第十四章的重點，就我理解，就是教徒之間不該相互論斷 (passing judgement)，不要成為彼此在信仰道路上的絆腳石，因為神接納所有相信衪的人。

牧師在這次的講道裡特別強調的是『疑惑的事』(disputable matters)；這名詞只出現在第一節，卻在整個章節以飲食和紀念日為例子反複出現。教徒之間相互論斷，正是因為有諸如飲食習慣等『疑惑的事』而保羅說的正是不要讓這種事成為相互論斷的理據。

『疑惑的事』是個很奇怪的翻譯名詞，保羅似乎也沒有給予一個清楚的定義；而牧師的解說是，所謂 disputable matter 就是 “...an issue you do not have to repent of to be saved.” 不必為其懺誨以得救的事。

這是多麼清奇的解讀。

我想起讓我感到愕然、關於你房間裡那空酒瓶的事，想起我跟你提及P5是教徒和百合的事。也想起這些年來我在不同教徒嘴裡和身上聽到的、看到的。

基督徒總在強調得救。教徒相信自己是罪人，需要相信神，跟隨神的指引改變自己，以得到神的憐憫和拯救。教徒相信聖經是神的話語，說的都是鐵板釘釘的事，是福音，也是教徒的生活和心靈指引。因此，在歷史的長流裡，除了摩西十誡外，基督教的教條越來越多；在左派自由思想和意志崛起的這個年代，教徒的要事越發老派、越發保守。

這並非基督教獨有；但凡宗教成形後，教條便不斷增多，以達規限信眾的目的。當教徒無法遵守某些教條，他便會受到質疑；有時候，那些質疑比教徒之於非教徒的還要強、還要狠。

最近，香港法院通過了關於同性伴侶繼承遺產等權利的案件；我沒有太在意內容，倒是看了關於案件原申請人吳翰林的故事。吳和其丈夫為了確保彼此的居屋居住權和遺產繼承權而提出訴訟，卻在過程中面對不少挫折和壓力，尤其吳作為出色的信仰領袖卻被教會放棄，最終抑鬱症而自殺身亡，未能親眼看見官司勝訴。

Disputable matter 的定義從來不清晰，任由任何人去闡釋，引起極其多的爭議和紛擾。小至該不該喝酒、看黃片，到異性戀還是同性戀，到墮胎，到安樂死，到戰爭，看來都可以是 disputable matter，也可以不是；而保守的教徒總會把所有都看成non-disputable，自己先行論斷其他教徒的虔誠，然後作出各種反應。

牧師對 disputable matter 的解讀有醍醐灌頂之效。

就像宗薩欽哲仁波切在他的書裡道，佛教徒的定義就是你接受佛教的四法印，就是四個真理。在這樣的定義裡，你如素與否，剃度與否，誦經與否，與你是佛教徒與否毫無關係。

於我而言，那便是宗教與信仰的分別。

宗教是人建立的；圍繞宗教的一切規條，即便源於神的話語，也是透過人來撰寫、闡釋、傳遞的。而信仰是私人的，是人和神之間的事，是心靈上的、生理活動無法證明的。就像，我去教會的頻率比很多教徒都要高，但不代表我是教徒；我很多朋友完全不上教會，生活看來也有點酒色財氣味濃，但卻比誰都要虔誠。

牧師在講通中提出，在遇上疑惑的事時，教徒應該接納彼此，因為神接納了教徒們，而教徒們專屬於神，自有各自對神的表述。應該以愛作為行動依據，因為神的國度在乎的不是吃喝，而是公義、和平和喜樂。

有時候，我會從旁觀者的角度為教會感到無奈，甚至羞恥；因為，我從很多教徒的身上看不出神的榮耀和光輝，只看到了他們訂立的教條，和由此而來的一堆不通人性、不講道理、不愛人的行徑。

香港歌手鄭秀文早年有一首很熱門的歌叫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寫詞的是林振強老師，描述的是戰火中相戀的小情侶，畫面淒美而動人。某教會卻禁絕了這歌，只有當中有一句歌詞道『戀 從無要分宗教』有些人則把詞自行改成『戀 從來要分宗教』鄭秀文成了虔誠的基督徒後，這種規禁更是笑話般玷污了你的神；彷彿神在意你區區一個中文字，在意你唱的一首流行曲。

如果你信，真的全心全意地信，世事萬物沒有什麼不潔淨的，沒有什麼不能存在的；什麼都是你的神能使用的。

枕邊人對我還沒信主總憂慮不已，總問及我到底在等什麼、想要知道什麼。我答不上來。我可以拋出多個理由和疑問，但我知道即便那些疑問都得到完美回答，所有理由都不成理由，也不代表我便會信；我可以說及一個又一個我不信的理由，讓你一個又一個地拆解，但還在找著那一個讓我信的理由，或觸動。

以教徒的言語說，就是沒有感應到聖靈吧。

我覺得其中一個讓我不信的理由，大概就是一切都變得儀式化、教條化。我討厭任何人以這種規範去衡量一個人的信仰，對我而言那是他們根本不信的證明；如果你信，你會知道神自有衪的方法，不必任何人向另一人施於逼迫。

所以，我想起你。我覺得，神在你中裡種下的，也該說是茁壯成長得很好，才會讓你面對事情時不會質疑神；那便是信心的證明。也所以，我覺得我能和你分享作為非信徒的這一堆想法；或許錯漏百出，或許解讀有誤，但於我而言是往某個方向踏前了一步。

你說呢？

托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