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靠什麼活

買書，除了講「緣份」外，亦要講「愛」。為何這樣說，留在最後才說。

我曾介紹列夫·托爾斯泰的作品《傻子伊凡》及《伊凡‧伊里奇之死》，這次又是他的晚年的短篇集：《人依靠什麼而活：托爾斯泰短篇哲理故事》。

編輯在書的開首有這樣的介紹：

托爾斯泰在一八八O年前後，似乎經歷了一次重大的精神轉折，此後他在作品中所強調的，已不再是人道主義的抽象價值觀，而是脫胎於基督教「愛」與「寛恕」等教義的主張。⋯⋯（頁13）

這本書收錄了托爾斯泰晚年的短篇作品，很多都有宗教意味。比如〈人依靠什麼而活？〉這篇，故事講述有一對夫婦賽門與馬歐娜，他們是縫製皮鞋。某天賽門帶了一個陌生人回家，馬歐娜開首很不滿，因為家貧，家中最貴的棉襖，賽門竟然送給這陌生人。後來賽門講述遇見這陌生人的過程，馬歐娜聽後心生憐憫，同意丈夫這樣幫助他，兩人更留這陌生人在家。這陌生人寄留在這家，並非白吃白喝，他跟賽門學習縫製皮鞋，而陌生人的手藝，讓他們兩人生活轉好。之後發生了兩件事，讓這陌生人學習到一些道理。

原來，這陌生人是為天使，因為違抗神的命令，所以被神懲罰。神要求他去了解三項真理：人的心裡藏著什麼、人沒有什麼、人是依靠什麼而活。當他能明白這些事以後，他就可以回天堂。他的答案是：人心裡藏著的，是愛；人沒有的，是了解自己需要什麼的能力。至於第三個的答案，他是這樣回應：

⋯⋯「我來到人間時夠存活，並非因為自己照顧自己，而是由於一路人的關愛，是因為他跟他太太憐憫我、關懷我。那對孤兒能活下來，不是出於母親的照顧，而是因為隔壁婦人心中有愛。她原本是個陌生人，卻給予她們同情與關心。所以說全人類活下來，不是因為只考慮自身的好處，而是由於心中有愛。」
「過去我以為神賜人生命、希望他們好好地活，但我現在懂得更多了。」
「我以前認為，神不希望人類分開，所以衪不會對人揭示每個人需要的是什麼；如今我懂了，正因為衪期望眾人在一起生活，衪會對各人顯現出大家需要的是什麼。」
「我現在明白，雖然人看起來是自己照顧自己，但實際上，人是依賴愛而活。懂得愛的人，在神的懷抱中生活，神也在他身上彰顯神性，因為神就是愛。」⋯⋯（頁21）

讀要這裡，我想起卡繆在他的扎記中，有這樣的句子：

這個世界的悲慘和偉大：不給我們任何真相，但有許多愛。荒謬當道，愛拯救之。
The misery and greatness of this world: it offers no truths, but only objects for love. Absurdity is king, but love saves us from it.

在卡繆的計劃中，經過了荒謬、反抗後，第三部曲是關於愛。可是他因車禍離世，無法向世人闡釋他的想法。

回到這本書的內容，除了上述介紹的篇章外，之前曾介紹的〈傻子伊凡〉外，還有其他有宗教意味的作品〈一個人需要多少土地？〉。這是1886年的作品。

這故事講述一個人叫帕霍，他不斷買地致富，但他並未滿足。某日他想向酋長買地，酋長提出只是他一天走過的土地會屬於他，而他只需付一千盧布。帕霍當然努力走，由早到晚行，終於行到一幅很大的土地。只是：

⋯⋯帕霍又想起那場夢，他低低喊了一聲，兩腿再也支持不住，身體往前栽倒，雙手正好碰到那頂帽子。
「啊，這人真是了不起！」酋長大聲說：「他得到多大一塊土地啊！」
帕霍的僕人跑上前去，想扶他起來，卻看到鮮血從主人口中汩汩流出。帕霍死了！
巴什基爾人發出嘖嘖聲，紛紛表示憐憫。
帕霍的僕人拾起鏟子，挖了個夠長的洞，將他就地埋葬——從頭頂到雙腳恰恰是六呎。他真正所需要的土地，就是這麼多而已。（頁201）

熟悉聖經的朋友，讀畢這短篇會想起無知的財主的故事。那個財主為要收藏一切的糧食和財物，將所有倉房拆了蓋更大，結果當晚他死了。帕霍與財主渴望得到的，最終是白做一場，沒什麼能帶走。

另一個寓言故事是〈亞述國王以撒哈頓的故事〉。故事講以撒哈頓打敗另一國王萊利。他跟一般戰勝者般，將所有被擄者殺死，國王萊利則關在籠裏。一天，有一個老人在以撒哈頓的睡房中出現，說他其實是國王萊利，以撒哈頓初時不相信，後來以撒哈頓浸入水中，發現他的確如老人所言，他是國王萊利。他以國王萊利的身份，經歷與以撒哈頓的戰爭，看到「以撒哈頓」在羞辱「他」，直到他驚醒。之後老人對他說：

「你明白了嗎？」老人繼續說：「你知不知道萊利就是你，你處死的那些軍士也是你？不只是那些軍士，還有你在狩獵時獵殺的、宴席上享用的動物，全部是你，你以為生命只在你身，但我替你揭開虛妄的面纱，讓你看見，對他人行不義之事，就等於對自己行不義的事。生命透過眾生彰顯，但生命只有一個，你的生命不過是共通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你所能掌握的只有這一小部分，你可以讓生命變得更美好，也能使它更糟糕，可以令其增益或是減損。若你想使自己的生命更加美好，唯一的方式是消除與他人的隔閡，把別人當成自己，好好愛他們，你若這樣做，便是在增加你生命的厚度。相反地，若你以為自己的生命是天地間唯一的生命，不惜以他人的生命為代價，增進自身的福祉，那只是在傷害你自己。你若這樣做，便是在削減自己的生命。你無權摧毀其他眾生，你所殺害的生命看起來是從你眼前消失了，但其實並未消亡。你想延長自身的壽命，減損他人的壽命，但你根本辦不到。生命是無始無終、無邊無際的；一瞬之生等於一千件的生命：你的生命與宇宙間所有看得到的、看不到的生命，是平等無二的。生命無法摧毀也不能改變，因為生命是唯一存在的事物。其他一切僅是幻覺而已。」（頁228、229）

若要人如何對待你，你就應該如何對待人。也是一篇帶有強烈宗教寓言故事。

收錄在這書的故事，都是容易閱讀的短篇，即使中學生都能明白。

回到為何買這書。你有否留意封面多了一樣「東西」？是，那是咖啡漬。事緣某店長跟我訴苦，說有讀者打翻了咖啡，因為他將咖啡杯放在書上。書就這樣不能賣。

而我，看這咖啡漬印在書上，竟然沒有違和感，所以決定買下它。這就是我跟這書的緣份。

只是，書的封面確不需要「額外東西」，所以希望大家愛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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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依靠什麼而活：托爾斯泰短篇哲理故事》（博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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