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徙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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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夢

徙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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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蹤身一躍,落入時光之河,一如箭穿泳池。落地窗外陽光正烈,午餐沒有著落,洗碗槽一片狼藉,昨夜的千層麵和紅酒,像遙遠的雪士達山的魔幻的黃昏,雪梨藍山的尤加利樹,七姊妹斷崖的海,以及斯里那加的船屋——那是回憶的味道,也是離別和重逢之後的溫暖的遺憾。

正午,蒼茫的天際浮雲瀲㶑,寫手甫從泳池出來,一腳跨上單車,風徐徐吹動他的衣襬,彷彿人間海洋的一疋綠浪,泅游的浪尖在城鎮的邊緣疾行,街衢圍割的公園住宅學校像一塊塊大小形狀不一的水域。歸途,耳機裡傳出了The Weaving of Denean空靈的歌聲,飛舞在燠悶的街上。寫手感覺從心底裡長出的那雙眼睛在冷冷地審視自己,而心原上那處荒蕪的角落堆砌又幻滅的夢,那些流經的現在和過去的事,擁有的失去的未竟的,塊壘成疾的恐懼罪疚遺憾集結而成的東西正在貪心地急促地生長,長成一隻吞噬當下的怪獸。

怪獸沉重的迫害已遠遠超乎心靈的負荷。

寫手在一個水泥石牆建構的新社區停下單車,緩步走進生命的縫隙,那裡有一道道門禁關卡,需要一長串鑰匙磁扣和密碼,「生活」在那裡抽長出一片蒙灰的綠芽,開謝夢想的花。

那隻擋路的怪獸有時會幻化成無辜的幼犬,假裝凝思的小腦袋惹人憐愛地歪著,等待你斟酌猶疑琢磨著該拿它怎麼辦,然後張口吞掉你全部的注意力——乏善可陳,卻屢試不爽──那無非是巔峰上的巔峰,夢中堅實的威脅,無須醒來也能看出它虛妄的技倆。

「嗶嗶,嗶嗶,嗶嗶嗶」

銅牆鐵壁的生活之門一扇扇被打開,寫手走進家門像走進一場夢,獨居的夢境像擁有半畝田園,花木沉屑,屑沉香。他蹤身一躍,落入時光之河,一如箭穿泳池。落地窗外陽光正烈,午餐沒有著落,洗碗槽一片狼藉,昨夜的千層麵和紅酒,像遙遠的雪士達山的魔幻的黃昏,雪梨藍山的尤加利樹,七姊妹斷崖的海,以及斯里那加的船屋——那是回憶的味道,也是離別和重逢之後的溫暖的遺憾。

寫手忽而懷念起那雙蒔花搓泥的手,那朵夏日迤邐的水花,那張歲月流經的模糊的臉。那兒,記憶的深處,總是油桐白花,輕芒絮成紗。

是夜,墨色如水,昏燈涼被。一本好書,一段擱淺的情節。他在不經意間闖入的夢裡點了兩盞茶,許一雙交纏的手臂,庭花灼灼,彷彿又回到那年下龍灣的海上,好風良月,他目如星子,在那晴空淼淼的中秋夜,數不盡的悠閒,卻在一個轉眼,醒在曙光乍洩。

猶記得那月的某日或某年的那時,寫手旅罷歸來,彷彿人間一劫,舉目盡皆荒蕪,與嗷嗷待翻的泥土。他執筆墾紙如田,躬身犁字如地,「田園半荒,小徑含香,雲起天無端。憶及過去百般,行止於紅塵十丈,誰與我執手相看?」

筆下流字,字成文。

寫手回首前塵,不知身在何處,只見那隻幻相的怪獸化作一隻貓,冷情又熱心地在他腳間穿蹭,「喵——」討食的瘦臉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寂寞。他讀起它的眼神,像讀那葛榭亭廊、銀月斜陽,瞳鏡中人苦笑了笑,恍若當日容顏未改,忽忽已掠數十載。

The Weaving of Denean 從思維的背景邊緣鮮明了起來,寫手回過神來,注視身外物,窗外紛沓的車水馬龍如江河奔騰,彈指百年夢碎,又回到喧闐人間。

寫手不由得漫想人生,也許如奧修(OSHO)所言,「人生是一場奧秘,而不是一個謎,它是要來被經歷,而不是被解開。」

然而他又想,人生,是生時無法事事如願、死時也不得不心甘情願的幻覺;而那彷彿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疑真似幻的一場場「荒唐夢」,如同春陽下的瑞雪,等待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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