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堅強
大概是因為上了年紀,所以比較容易感傷。
記得從前,似乎也是在什么地方看到過類似的老人,便因為一件什么事,忽然痛哭流涕。真的流下了鼻涕,淚水和鼻涕混在一起,讓這個老人簡直邋遢到不行。但這個平時極為愛干凈的人,卻一點兒也不顧,只是奮聲而哭。聲音其實并不響,也不是那種發泄一樣的嗚嗚,嘴里似乎念叨什么,可含糊到就像是呻吟。整個人都蜷在一起,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要母親抱抱的孩子,但他那時候已經七十多歲了啊。
就這樣,他就這樣哭著,到最后睡著了,就在那靠背椅上,還有了呼嚕。
于是有人幫他把臉輕輕擦洗干凈,那時候,臉上淚水鼻涕都已經干了。
現在提及這件事,我的心里比那個時候,更加難以忍住傷感。可能是同情,但絕不是為了那些鼻涕,即使到了今天,我仍然覺得有些臟。可這就是人,總不能一切都講道理。更何況,講道理了大半輩子,為什么就一定要這個人,還要忍受下去,遵守下去呢?
不妨再提及一件記在歷史上的故事吧,那倒是一個喜劇。
有一個叫作盛彥的人,是個早慧的兒童,很小的年紀就可以在太尉的席上,言辭慷慨,引人注目。
但他有一個失明的母親,故事并沒有提到為什么失明,只是說盛彥因為這件事,不肯出來做官。
他細心照顧自己的母親,母親吃飯,都是自己侍奉。但一個失明的婦人,脾氣還是不好的,于是身邊的婢女經常受到打罵。于是,有一天,一個受了委屈的女孩子,十分氣不過,就找來一些亂七八糟的蟲子,書中明確指為蠐螬,也就是金龜子科昆蟲的幼蟲。然后將這些蟲子,烤熟了送給盛母吃。
盛母雖然覺得味道很好,但卻對這種沒吃過的東西有所疑惑,就偷偷藏了一些,等盛彥回家後給他看。
盛彥看到母親竟然因為失明吃了蟲子,又是因為自己不在身邊,才受到如此對待,心中百感交集,又是心疼又是自責,竟然大哭號啕,以至于昏倒了又醒過來。
但說來也是奇事,不知是不是因為看不到孩子情況而焦急,愛子心切的盛母竟然一下子睜開眼睛,重新見到光明。
這自然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即使那位做了壞事的婢女,想必也不會受到更嚴重的責罰了。
其實說起這種蟲子,雖然我這里就不配圖了,但僅從營養和衛生的角度來說,大概和英國貝爾所教授的野外生存技巧中所說的,也差不多。而在一些地區,恐怕這種食物,還算得美食了。
大概也是因為如此,到了后世,這個故事經過不斷流轉,竟然演變成了另一個版本。婢女成了惡媳婦,而那種作怪的食物,也變成了蟑螂。
這就讓聽故事的人,能感到其中的嚴重性了。因為蟑螂已不再是原來的蠐螬了。而故事的主題也不再是歌頌孝子,而是斥責不孝的媳婦了。
但這樣的民間故事,原本就是有其原型,才會得到聽眾共鳴的。
比如我小時候就聽過一段歌謠,說的是:「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
所以,一味認為媳婦有問題,倒不如說是兒子自己無法振作。
但我也不會就認為兒子真地壞掉了。人無法代替別人生活,也無法與真正理解別人的難處。但人活在世上,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很多時候,難免會遇到那種不得不哭的事,我們能如何呢?無論有多少的關懷和愛護,我們也要學著自己堅強起來。有些事,沒有人能代替,要做一個好人,總是很難的事情。但做一個壞人,同樣不會一生無憂,只是所謂的難,有的放在前頭,有的放在后頭。
好在我們每個人,都喜歡看到結尾光明的故事,那就不要太過感傷,我說自己容易感傷,也只是這一時。也許未來,還有這樣的時候,我也不能保準,但作為一個曾經有過類似事情的人,我還是希望每個人,都能相信一種光明,而不是終身站在懷疑的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