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壁花少年》到一首诗的联想

若亡年历后，於返岁建初。群氓将有待，茕天其未苏。欢会节以假，独游众欲俘。钟合市声沓，灯摄塔影孤。歧巷各藏门，迷宫纷索图。念念祷如诅，行行弦已弧。堪及车马曳，或从渊薮逋。触辄缩蚌蛎，蛮竟骼珊瑚。法岂外之内，圣不一而诸。乞钵故仰食，盲杖自叩途。 ——《圣诞后》作者：亦思替非

这是一首意图避开热点的诗，却偏偏被热闹裹挟。

诗作者曾在一篇文章中谈及汉诗传统的“赋、比、兴”手法：“‘兴’所创造的关联性，是一种隐秘的、若有似无的关联性，完全诉诸于人的想象力或直觉”。

诗的语言不必只着重表面的秩序，为了表达内心状况可以断裂成碎片。“兴”的高妙之处就在于某种隐秘的关联性，不得不诉之，却又不愿被识破。如果说在实际运用上“兴”远不如“比”的广泛和层出不穷，那么在阅读体验上，“比”则远不如“兴”的层次丰富，诗性的优雅与疏离并存。但凡依赖于人想象力的东西都会对读者有所筛选，必然与“广泛”相悖。

比如这句“若亡年历后，於返岁建初”，单从诗题及字面来看，大家会理解为 “赋比”，直陈圣诞新年於时间上的周而复始，而读完整首诗，我认为这也可以是“兴比”，从“兴”的角度来理解，借“年历”与“岁建”整句起兴，讲了一个关于青春期的孤独与成长的故事。

电影《壁花少年》改编自书信体同名小说，这是一部充满怀旧气息的青春片。在欧美文化中，“壁花”用来形容害羞且不善于社交的人，他们在社交场合中总是贴着墙壁不敢走向人群。

“群氓将有待，茕天其未苏”。这句诗与原著中的一段文字不谋而合——“我仰起头，发现我们正置身于广袤的苍穹之下。夜空就像是一个玻璃的洞，等你上了天堂，玻璃便会分崩离析，夜空上只会剩下耿耿星河，它比世间一切都要明亮，却又不会灼伤你的眼睛”。

“欢会节以假，独游众欲俘”。节日只不过是派对狂欢的借口，面对热闹聚会手足无措时，最好的办法便是中途退场独自出去吹吹风，却仍然逃不出被现实俘虏的宿命。性格孤僻的男主角查理一方面想融入同学们的交际圈，另一方面又负隅顽抗的特立独行。诗的后半句充满了纠结与矛盾的心理。

“钟合市声沓，灯摄塔影孤”。前半句描写的是典型的圣诞新年热闹气氛，后半句则以“兴”来逐层展开情节，用“孤”字对“市声沓”营造强烈的对比，以“塔”喻人亦不止一次出现在作者笔下。

“歧巷各藏门，迷宫纷索图”。查理的个性孤僻源于早熟，不对等的思想无法融入同龄人群体，他出众的文学才华体现在片头第一堂英文课上。这句诗里的“歧巷”、“迷宫”很值得玩味，主动词“索”迎来女主角珊的出场，这位叛逆少女邀请查理加入自己圈子的原话是“Welcome to the Island of Misfit Toys”。此处提到的Island of Misfit Toys引自一本儿童读物，所有奇怪的不被接受的玩具都会被流放到一座岛，而岛上的玩具都自认非常特别。诗中的“歧巷”与“玩具岛”一样属于极其贴切的隐喻。

“念念祷如诅，行行弦已弧”。“祷”与“诅”的对立，如同查理结交的这帮新朋友有着不合时宜的疯狂，他们跳舞、喝酒，甚至嗑药，青春就像一首迷幻摇滚歌曲。影片中有一段在教堂做弥撒的仪式，此时笼罩在童年阴影中查理时常出现幻觉，仍然无法释放自己的内心，敏感脆弱犹如被拉出弧度的弦，随时面临崩溃。

“堪及车马曳，或从渊薮逋”。查理在影片结尾与朋友们在隧道内飙车，背景音乐是大卫鲍伊的《Heroes》，他爬出车窗张开双手拥抱风，彻底释放自己的内心，此处就诗句上选择应为“不从渊薮逋”。查理在最后一篇日记中写道，“你活着，看着城市大楼灯火通明，让你认真思考。你听着那首歌，跟世界上最喜欢的一群人在城市奔驰着，在这一刻，我发誓，我们无与伦比”。

“触辄缩蚌蛎，蛮竟骼珊瑚”。这句诗象征回忆的片段，如查理日记中那句“我知道这些都会成为回忆，我们的照片都会泛黄”。以“蚌蛎”做不可描述的隐喻来看，影片中男女主角有一段亲热的镜头，接下句的“珊瑚”为触觉隐喻。查理原本抚在珊身上的手，电影镜头以蒙太奇手法闪回到童年的阴霾片段即终止。

“法岂外之内，圣不一而诸”。诗题既为“圣诞后”，结尾可以回到基督教的圣体圣事做呼应。关于“圣体”有两种解释，一为“感恩祭”，二为“牺牲”。另外也可以从哲学的角度来看，青春就像一条河，如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所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影片中对应的台词是：“有些人活到17岁之后便忘却了16岁时自己的模样”。

“乞钵故仰食，盲杖自叩途”。“乞钵”当做圣餐仪式前的准备，“仰食”则是神父将圣体（饼）送入信徒嘴里，在电影中那是一张拇指盖大小的薄片被置于舌尖。以“盲杖”喻作青春期的迷惘叩响所有的残酷与悲伤，电影以幽长的隧道象征青春的路途，少年们热血激昂地飞驰而出，奔向光明的未来。影片结尾，珊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查理在珊的鼓励下也开始追逐自己的作家之梦。

补记：诗作者表示，内容与基督教仪式无关，以上文字写着玩，纯属乱弹。

2017-12-31 22:34: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