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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措甜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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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停下才能抵達的地方 73

央措甜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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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隨便拜神的」鬧烘烘人群裡我回頭跟他說。我不是不信神,應該是說對於未知力量我萬分虔敬,所以我不拜神。想要完成的,你必須證明自己努力的值得,而神意欲給你的,你不用求祂也早已為你完成。但此刻隊伍裡的人們都表情虔誠,他們大老遠著來,帶著自己的酥油、哈達,口中念念有詞。「不是拜神,怎麼說呢,這個拜了對你比較好。」他的漢語平時還流利,這時卻說不清楚。不拜神?我們排在這條人龍裡究竟等什麼。

男人信佛。

不對,這麼說好了,在這個陽光之城的宇宙觀裡,人只寄望一種東西。當外面世界的其他人將青春、將一生寄望給更華麗的衣裳、更香醇的酒,更閃耀的名號時;在這裡,他們只寄望佛。他們祈禱、祭拜,那些對佛的禮讚不是儀式,而是生活一部分,就像每天得喝甜茶,偶爾跳跳鍋莊。

但男人知道我不信佛。不對,他知道我什麼都不信,更不愛儀式,也不寄望任何東西。但他也知道我尊重他的一切。這令他苦惱了,因為平時他不常去廟裡,直到遇上我後,好像想去求什麼,所以得去。但他又覺得要求來是給我的東西,所以應該我去。

「明天陪我去廟裡不?」
「做什麼?」
「拜神。」
「明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
「沒有。」他似乎遲疑了,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問我。
「你自己去呢?」我說。
「一起去吧?」他說。

我皺眉看著他,平時如果去哪裡,我都是挺願意跟的,但這下他主動說要去廟裡,反而讓我開始考慮要不要去。

「那廟挺漂亮的。」他加了句,因為知道我老逗留在裝飾獨特或風格奇異的建築、壁畫前。

我回頭望著他,他沒有再開口,躊躇裡又去掏口袋裡的菸。
其實我甚少不贊同他,因為他幾乎不會提出我不想做的事。

「那,幾點去?」
我想,我來到高原上,就已經決定要讓步了。

這座廟不大,跟所有在陽光之城裡的廟一般,圍著個廣場,不同功用的殿坐落在旁。他催促的把我推進右邊那座大殿裡,才一掀開門毯,我就被裡頭排滿的人嚇到。不大的方室內,正中間是個佛龕,所有人的就是在排隊,人潮裡夾雜著紅衣喇嘛維持秩序。人多但不吵雜,大家依序的在佛龕前仆倒。

「我不隨便拜神的.」擠在熱烘烘的人群裡,我回頭跟他說。

我不是不信神,或許應該是說,對於未知力量我萬分虔誠與尊敬,這是為什麼我不拜神。想要完成的,你必須證明自己的努力是值得,而神意欲給你的,你不用求,祂也早已為你完成。

但此刻隊伍裡的人們都表情虔誠,他們大老遠著來,帶著自己的酥油、哈達,口中念念有詞。「不是拜神,怎麼說呢,這個拜了對你比較好。」他的漢語平時還流利,這時卻說不清楚。不拜神?我們排在這條人龍裡究竟等什麼。

「我不求錢,不求因緣,甚至不求平安,你要我拜,我要拜什麼?」隊伍在前進,到處擠滿了人,我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只能被推著往前。「不用求,就只是相信。」「這不是關於過去的東西,也求不了現在,怎麼說呢,一時間我也忘了怎麼說。」我看見許多排隊的人用手上念珠撫過一扇又一扇木窗木門。人潮擁擠中,我慢慢來到核心,地上也沾著越多溢出的酥油。他卻像還在玩比手畫腳般,將答案圍繞在說不出的字眼裡。

「不是過去的,不是現在,那是什麼......」

緩慢單調的隊伍在來到佛龕前時卻像忽然加速,所有動作瞬間紊亂起來。站在一邊的喇嘛動作迅速掀開布簾、把人推入、拉人出來,一氣呵成。我緊張又仔細地觀察前幾位朝拜者,但輪到我時仍是一片混亂。我記得額頭清涼地輕觸了擺放在穴裡的佛像,那是不到一秒瞬間,我被喇嘛拉出佛龕。他們不得不這麼做,來朝拜的人實在太多,任何人都想跟佛多說話。

一秒不到,我的腦袋裡想著什麼?不,我什麼都沒想,儀式的龐大在於你以為自己可以掌握先後動作,但被掌握的是你已經完成。踩著地上比塵土還濃厚的酥油,我走出大殿,遠遠看到他對我笑著。

「未來,是未來,我想到那個字了。」「這不用求的。到過這裡,你的未來就會很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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