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牛虻”张雪峰的诡辩术

韓十洲的妙人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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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雪峰利用汉语惯有的模糊性和以比喻来捣糨糊的话术,在这段话中至少犯了三重的逻辑谬误。

张雪峰再惹争议,继“孩子报新闻把他打晕”之后,又发爆论“文科专业就是舔”。

因为前面的争议事件,我才知道有张雪峰这么个人,零星看过几段他的专业报考咨询的视频,也会想起自己高考时对大学专业的一无所知,张雪峰致力于解决这方面的信息不对称,显然是有价值的,获利不菲也是应当。看到他对国内大学的各个专业几乎能做到“如数家珍”,就知道他肯定是下过苦功夫的,无疑是这个行当的“极客”。

但让张雪峰成为“网红”的并不仅是他在职业上的“极致”,而是他在遣词造句时的“极端”,时常很直白,很犀利,自带冒犯性和刺激感,这会让我想起“牛虻”的形象,进而不由得联想到古希腊的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把自己比喻为一只牛虻,雅典城邦如同一匹高头大马,大而懒惰,需要一只牛虻不时叮咬,让城邦处于不断思考和反省中。在今次“文科专业就是舔”争议事件之后,不管是自我辩护也好,真实意思也罢,张雪峰的确在微博上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 

尽管把张雪峰和苏格拉底联想在一起,的确是太抬举张雪峰了,我相信张雪峰自己也会这么认为。不过,在如今这样有点死气沉沉的虚头巴脑、矫揉造作的舆论环境中,把张雪峰比喻为一只牛虻的话,倒也并不算太夸张,他的确时而具有刺破那些虚浮话术和“假理想主义”的效果,但却是一只有毒的牛虻,因为,张雪峰把“洗澡水”(假理想主义)和“孩子”(真理想主义)一起泼掉了,这正好走到了作为“真理想主义”之化身的苏格拉底的“反面”。

苏格拉底的“结果”是被雅典法庭判狱而死,罪名是不敬雅典的神、引入新神和败坏青年。我个人倒不希望张雪峰会是他自己说的“两种结果”——要么慢慢销声匿迹,要么就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风了——中的任何一种,希望他能继续“网红”下去,时不时地刺激一下未尝不可。即便是后来不再需要这个行当了,希望张雪峰也能为自己咨询一个转行的“好专业”。

但是,我们也必须对称地对张雪峰的话术中的诡辩进行合理的反击和批判,否则,这真的是有“败坏青年”的危险。当张雪峰对着缺乏批判性思维的父母和尚不成熟的孩子偷换概念、以偏概全地说“孩子,你知道什么叫服务业吗?服务业总结成一个字就是舔”时,这种危害是现实的,也是紧迫的,因为这可能直接影响到孩子的“选择”和社会心态。

如果年轻人像张雪峰建议的那样,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自尊和潜能,而变得彻底地“现实”、“实用”和“跪舔””以及必然的短视,那会造成无意识中的自我压抑、自我厌弃和“精神内耗”,迟早会陷入抑郁、麻木和空虚,到头来反而是得不偿失的,这样的民族也不会有未来。

张雪峰貌似是“理性”的,实际上却是非理性的,反理性的,短期主义的,尤其是在当今这样的剧烈动荡和技术变迁的时代,那些过于“现实”和“实用”的赛道可能只是“泰坦尼克上的赛道”。

真正的理想主义并不只是一种情怀,反而是远见、延期满足和长期主义的一种标志,因为,理想(ideal)只能靠看不见和尚未实现的理念(idea)和信念(belief)来支撑,而为了避免滑向盲目的深渊,这又进一步需要“理性”(reason)和“第一原理”(first principle)作为根据,例如,苏格拉底、乔布斯和马斯克即是如此,否则,那就只是一种文青式的自欺欺人的假理想主义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张雪峰式的极端实用主义恰是“卡脖子”的原因之一。

接下来,我们再来文本分析(text analysis)未经“文科”训练的张雪峰的诡辩术。为了避免断章取义,我们在此引用张雪峰所说的整段话:

所有的文科专业都叫服务业。

孩子,你知道什么叫服务业吗? 

服务业总结成一个字就是舔。 

甲方是对的,你就是对的,你就是好的。

爷我给你笑一个吧,嘿嘿嘿。 

这就叫服务业。

简单来说,这段话隐含了一个亚里士多德式的“三段论”结构:

大前提:所有的文科都叫服务业

小前提:服务业总结成一个字就是舔

结论:文科就是舔

张雪峰利用汉语惯有的模糊性和以比喻来捣糨糊的话术,在这段话中至少犯了三重的逻辑谬误:

一是,偷换概念的范畴。在大前提中的“服务业”是一个广义的、抽象的概念,但在小前提中“服务业”又被偷换为狭义的、具体化的概念,第一步以甲方与乙方来设置对位关系,第二步则设置特殊的服务场景——“夜店”(爷我给你笑一个吧),让人们代入自身经验或观看经验。这也就是一步一步地暗中缩小了“服务业”的所指,由泛指偷换为特指。

实际上,所有的行业都是广义的服务业,不仅文科如此,理工科同样如此,只是服务的对象、方法和技术不同而已,难道人工智能(AI)和ChatGPT就不是服务业吗?对吧。而在现实中,尽管的确存在如张雪峰所说的没尊严的不平等服务关系,但是,同样也是存在有尊严的平等互惠的服务关系的,即便是仅存在一个反例,那张雪峰也是错的,也应该道歉。当张雪峰不公平地说“服务业就是舔”的时候,显然是贬低和羞辱了那些正当的服务业。

二是,没有注意到经验-描述性范畴和价值-规范性范畴的区别。即便假设张雪峰说的“服务业总结成一个字就是舔”是对的,那充其量也只是一种描述性的经验事实,这并不能成为关于“服务业”本身的一种规范性的价值主张,也就是说,“现在是如此”,并不代表未来就是如此,不代表一直就会如此。

三是,以比喻来进一步混淆范畴(捣糨糊)。张雪峰一步步地将广义的服务业缩小为特例的服务场景,并用“舔”这一生动形象的特殊服务行为反过来比喻和指称广义的服务业和一般的服务关系,这样的语义操纵是相当恶劣甚至是歹毒的。张雪峰说“你看,我在干嘛,我也在舔。可是我没觉得这有什么所谓的不好啊!!!”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尤其是那些认真对待自己的尊严的人们同样会这么觉得。

张雪峰的确道歉了,但看他所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那句“没有谁一定是对的,包括我在内”,这句依然在诡辩和自我维护的话,说明张雪峰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错了,因而也并没有真的知错和认错,他只是迫于压力或觉得自己说了“真话”却冒犯了一些人而道歉而已。但是,正如上面对张雪峰的话语分析,我们可以说:基于逻辑和范畴的自然约束,人类有能力确定谁的哪些话一定是错的,既然存在“谁的话一定是错的”这种确定性,那么,至少可以推论“指出谁的话一定是错的的话一定是对的”。

逻辑训练和批判性思维,正是“文科”教育的基本内容之一,即便国内的学校里不教,但如今的网络时代,自己不去自学,那怪不得别人。因为学会后,不仅可以免于张雪峰牌诡辩术的忽悠了,也可以免于日常语言中大量的PUA陷阱。服务关系同样是有逻辑、可批判和不服从的,也就是说,理想的服务业总结成一个字就是“正”(Just)——上者下之,下者上之,互惠共生,知止守正。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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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十洲的妙人哲學非职业转型研究者,前媒体工作者,致力于中国政治、文化和心理的转型研究、创作和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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