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洲,窥视自我人性的黑暗面——兼反思永居身份热现象

Aaryn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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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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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远未到绝望之地,游戏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得玩到最后,不然白瞎了当初花重金买这破游戏的钱啊!

应聘公司的hr礼貌地打来电话,告知我面试未能通过,虽然我对护工这份工作充满热情,但由于我的经验有限以及学生签证工作时长的限制,我不能得到这份工作,我谦虚地表示理解,挂掉了电话。

这通电话在我的意料之内,毕竟半年时间以来,我已经被这样的机构拒绝过不下二十次了。我甚至有点感激这位诚恳的hr,还愿意打电话告知我结果,以往投的简历大都石沉大海。

被拒的不只护理行业,还有零售业和餐饮业的公司。秉持着只要我先自嘲,别人就没机会嘲笑我的人生格言,我迅速将微信签名改为“被拒人生”。人都说否极泰来,万一改了签名这好运就找上门了呢?

咱也不是没有面试成功过,只不过唯一成功的那家公司只分配临时工工作,四个月过去了还没等到一个排班,轮班还需要在APP上抢,那架势堪比春节抢票还困难。

想来真是可笑,当初在国内不屑于做所谓的“狗屁工作”,一门心思往上爬,一副清高模样,如今上赶着想有一份“狗屁工作”,再苦再累都愿意,却因为种种限制而不能如愿。大概应了江湖上的那句老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前不久回国,为了清理久未住人的房子,我请了家政阿姨帮忙打扫,她们两人动作麻利,以风卷残云之势结束了战斗,细看之下却有很多卫生死角没有照顾到,因为太过用力,瓷砖也缺了好几个角。我依旧给了五星好评,并写了一段夸赞之词。

毕竟在澳洲,我也是一名cleaner,有两个固定客户,每周一次去他们家里打扫卫生,攒点房租钱。我明白即使再努力,也会有照顾不到的卫生死角,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干净。 

虽然做清扫很适合我这种爱收拾屋子的性格,这份工作简单不内耗时薪还可以(就是工时太少收入有限),但我不敢告诉父母自己目前的工作。前段时间我告诉他们,自己在找护工的工作,母亲面露难色地说,硕士毕业做护工岂不是太可惜了?我甚至都没敢告诉她,我现在连护工的兼职都找不到,已经被很多家公司拒之门外。

我读的是社工专业,完全可以用社会学的想象力将这一切的原因归结为社会的结构性歧视,移民身份的劣势等等,但我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批判自己的强大天赋,凡事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把自己批得体无完肤誓不罢休。

我会刻意回避跟同学们聊起工作的话题,据我所知,他们至少有一份工时比较稳定的兼职,有些职位甚至是当地人都羡慕的。我不想提醒自己,跟他们相比,自己的英语口语不好、不会说话来事、内向型人格、过分谦卑但不够自信和assertive、运气不好等种种劣势。

我的心里有一架天平,非得把自己和其他人都掰开了揉碎了,放在两端的托盘上称量。我比他年轻,但他英语好。那人啥都没有,但是有澳洲男朋友啊!另外那人运气好,刚来到澳洲就被人介绍了一份好工作……

我不允许自己落后于别人,就像在中国坐地铁一定要跑快一点抢座位,行色匆匆地闯红灯,双十一多半会掐着时间点抢购也许并不需要的商品,凡事总要提前准备先人一步,一旦落后了我就会变得非常焦虑。

我们这批华人都是抱着移民的目的来的,移民配额是有限的固定的,但来澳洲的人却越来越多,说白了我们都是彼此潜在的竞争对手。永居身份的诱惑过于强烈,意味着能找到不错的工作,能相对轻松地买得起房子,能享受澳洲完善的福利体系。以致于很多人都削尖了脑袋往这个体系里钻,拼命打工,拼命考试,拼命凑分,偷偷努力,拼命想把别人甩在身后。人被自己创造的物所束缚,马克思说这种现象叫做"异化"。 

为什么不跟印度和东南亚国家的人比呢?很显然,人性的劣根处就在此处,人的眼里只容得下跟自己差不多的同类,比如华人拥有相同的文化背景和相似的起跑线,而印度人早已凭借英语语言优势、极度勤奋的工作风格和强大而团结的人际关系网抢占了先机。

人的焦虑来自于内心的比较,跟所处的位置没有任何关系,在中国因为内卷而焦虑,来到澳洲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跟一群中国人内卷而已。生活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糟了。因为歧视而找不到工作,为生计发愁,因为语言障碍而不能在生活中大伸拳脚,为自己的心理状态担忧,因为未来永居身份的问题而焦虑,惶惶度日。

再看社交媒体上却是一派喜气洋洋,晒美景美食,晒跟老外的照片,晒工作成果,晒旅游靓照,试图证明自己正过着比以往更好的生活,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谁又能否认深夜时因为想家、因为孤独、因为不适应新环境,因为不确定的未来而偷偷哭泣呢? 

我们本不该将自己困在这局促的空间里,我们本该去广阔的天地里呼吸新鲜的空气,本该跟身边的人守望相助,但生活的重担压在肩上,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在有限的生存资源面前,人早已无暇顾及其他。我们最终还是活在了自我编织的囚笼里。 

最近读了韩江的《植物妻子》,初看觉得作品的氛围沉重、压抑且无望,很少会出现能让人的心情明亮起来的场景。但好作品的后劲真的大,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脑子里总是闪现出那个住在考试院尽头10号房间的打工人,被困在旅馆房间,垫着枕头拼命往窗外看的小姑娘,在阳台上跪坐成一株植物的女人,还有那个总是梦见面目狰狞的童佛的女儿……

他们困在生计里,困在各种各样的关系里,困在得不到的虚妄里。明明心中怀揣着一把刀在生活,却也怀揣着巨大的生命力,无论是把这刀刺向别人,还是刺向自己,他们都要活下去,想要看到温柔的、美好的东西。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实习悬而未决,毕业遥遥无期,工作处处碰壁,未来朝不保夕。虽说最近在澳洲挺丧挺焦虑的,但说话间,我还是给客户发去了一长段推销自己的消息,说我想成为她的support worker,请她给我个面试机会。随手翻了一下申请记录,几十条消息里,只有两个人回我了,就是我的那两个客户。

唉。还远未到绝望之地,游戏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得玩到最后,不然白瞎了当初花重金买这破游戏的钱啊!

吐槽这么多,发个美景照片平复一下心情吧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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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ryn阿润生活观察家,成长中的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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