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外公，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很愛你，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很愛我。

親愛的外公，

現在是凌晨一點，想必你已經在家睡覺了，我呢，在很精神地在書桌上給你寫信。

晚上似乎總能讓人放下防備，變得更加柔軟和真實，這封信可能到最後不會到達你的手中，畢竟我和你都是對彼此害羞的人，但這些都是我想要對你說的話。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很愛你，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很愛我。只是那天我在你床頭看見我七年前送你的鑰匙圈；只是每次來看望你的時候你總是笑意盈盈；只是我牽你手的時候你也沒有拒絕。

但我們一定不是熟悉的親人，我的煩惱從來都沒有與你分享過，你的也是，可能你總把我當成小孩，我也把你當成高高在上的長輩；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單獨吃飯，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喜歡哪家餐廳，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飲料；我們也沒有單獨出去遊玩，那些老人帶小孩吃雪糕盪韆鞦的場景似乎沒有出現在我記憶裡。

我們從來沒有彼此了解過，但我猜無論人生重來多少次，我們依舊是不熟悉的家人。

前兩天我來到你家，我們中間隔著你愛的pizza和媽剛蒸好的蟹的小方桌，我碰了碰你瘦弱的手臂，問外公你在想什麼呢，我以為你像從前那樣笑而不語，但沒想到你開口給我描述你年輕的日子，你說來香港的路途遙遠艱辛，工作忙碌，活得平凡普通，一事無成的一生啊。你的眼睛有淚水打轉，我看了看你，卻和你同時間有默契地別過頭，你不想在我面前表現錯弱，而我在假裝看不見你的難過。

我盡力地緩和氣氛，笑著說不是啊，是你的勇敢和堅持，我們整個家跟隨了你的腳步在這顆東方之珠上扎根，這個家的命運是被你改變，而所有人都很珍惜當下的幸福。

外公，讓一個人幸福是人生裡最成功的事，更可況是整個家。我們繼續聊了許許多多屬於你的小故事，我的心裡是感動又歡喜，你知道嗎，這可是有記憶以來我們第一次觸碰了彼此的內心世界。

媽媽說你生病的那天我偷偷地在被窩哭，但我依然無法確定這是不是愛。你在努力支撐著生命，有時候會吐，有時候會噁心，那麼粗的針管要打進你纖細的血管，我疼。外公，如果你真不想勇敢下去沒關係，你的脆弱我會試著去理解，也試著幫你向其他人解釋，只是你要告訴我啊。

要記得按時吃藥，多喝水，多休息。你不要哭，我疼。但不用害怕，不小心哭出來的眼淚我會全盤接受，遞給你一張紙巾，拍一拍你肩旁，握著你皺皺的手，我陪你。

你的外孫上

二零二零年四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