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勃 ”与 “溢” 之间 —— 敬我们年轻的身体

以下文章来源于BIE别的 ，作者BIE别的

真 皮 男 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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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刑前的示众场面，血迹斑斑酷烈无比的执行，白马银车的送葬行列，都能引起我的性冲动。在酷刑中勃起，在屠刀下性交，在临终时咒骂和射精，就是我从小盼望的事。” — 王小波《黄金时代》

—— 妈妈快来啊！！！我的小 JJ 被水泡肿啦！！！

小学的我洗完澡后面对自己的第一次勃起，浑身赤裸地在卫生间里发出了冲天一喊。

那时的我对自己一柱擎天（好吧我承认，用这个词有点夸张了）、一丝不挂的形象没有丝毫羞耻，我迫切地想与父母分享这身体的巨变。我把这种变化理解为长大了，我以为长大不是具备整体性的缓慢量变，而是这种忽如一夜春风来的局部质变。时至今日，我已不记得惊慌失色飞奔而来的爸妈看到我那副模样后对我说了些什么。又或者，他们确实什么也没说 —— 解释勃起这个非常简单的人体现象，也许超过我爸这个985硕士的知识水平。 

那是一个谈性色变的时代，大人们对性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在孩子的眼里，父母只是一对拾荒组合，垃圾桶才是一切生命的起源；电视没有青少年模式，但每个男女角色的亲热镜头都会被父母那双遮住眼睛的大手手动删减 —— 仿佛闭上眼睛假装无事发生，睁开眼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殊不知，基于小孔成像的原理，眼睛从指缝间看到的画面，反而会更加清晰。 

不知者无畏，突如其来的勃起并未使我产生任何羞耻之心，它带给我的唯一困惑，就是对我那条绣着奥特曼的儿童三角内裤的弹性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不巧的是，三角形是最具稳定性的几何图形，这和我小 JJ 尺寸的不稳定性形成了激烈的冲突。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我又经历了几次无意识勃起后，我琢磨出了一套快速抑制勃起的方法，这方法非常荒诞，却在当时屡试不爽：飞速脱下裤子 —— 深呼吸—— 全神贯注地盯着 JJ —— 用一根手指压在上面防止它进一步上升 —— 等它缓缓下落 —— 若无其事地穿上裤子 —— 继续坐在电视机前看《美少女战士》。

可喜的是，家庭与学校里缺失的儿童性教育，最终还是出现了；可悲的是，是以色情光碟的形式出现的。

那是个炎热的暑假，只穿了一条裤衩的我坐在沙发上看完了《美少女战士》，鬼使神差地打开了 DVD 机下面的抽屉，想看看我爸最近有没有从音像店新租来什么狠货—— 我爸没有让我失望，我找到了那堆写满日文的光碟。我不知道是什么驱使我打开 DVD 机把光碟塞进去的，也许是光碟上那个穿得和月野兔很像的姐姐，也许是人类本能性的内驱力 —— 总之，我就这么看了。

一张光碟接着一张光碟，我把《美少女战士》忘到了九霄云外，贪婪地满足着这么多年从爸妈指缝间溜走的好奇心。本能驱使我脱下裤子，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又迅速使我穿上裤子 —— 我妈买菜回来了。

这一次不可抑制的勃起时，我那聪明的小脑袋瓜终于想明白了，当初帮我成功抑制勃起的，不是我那根压在 JJ 上的金手指，而是当时我那了无杂念的纯洁心灵。

佛洛依德的释梦理论认为，“梦是对清醒时被压抑到潜意识中欲望的一种委婉表达。” 在那天下午的视觉盛宴、以及那天晚上的一场梦之后，我意识到了勃起意味着什么，结合初中那门生理卫生课上了解到的浅显知识，我也逐渐明白为何父母谈及这个话题时总是遮遮掩掩。毕竟，光是想象一下你亲爱的爸爸妈妈做那事的场景，都会觉得十恶不赦。

自那以后，我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在突然无意识地勃起后，骄傲地向爸妈炫耀我那并不值得骄傲的尺寸。我也进一步地发现，小时候我以为的每一次无意识勃起，其实都并非真正的无意识：洗澡时无意识的触碰，杂志上暴露的内衣广告，美少女战士变身时细致入微的特写镜头，《魔幻手机》里穿着露脐紧身皮背心的傻妞，都是打开性欲这个潘多拉魔盒的万能钥匙。

但潘多拉魔盒不应只有一种打开方式。余华小说《兄弟》的主人公李光头，在无意间瞥见父母夫妻生活的场景后，鬼使神差地开始在大街上模仿。他用下体摩擦电线杆、摩擦村里的老槐树，摩擦街边的长板凳，摩擦一切可摩擦之物，以释放他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里比多”（ libido ，性欲本能的能量）。在那个疯狂的文革时代，性欲的释放帮助他消解了饥饿、贫穷、孤独带来的痛苦。

早在两百多年前，瑞典科学院的创始人卡尔-冯-林奈（Carl von Linne）也在乌普萨拉大学教书时就教育他的学生们，性是快乐与愉悦之源，并不应该为之而感觉禁忌和羞耻。同时，作为一名基督徒，林奈一直灌输给他的学生们的理念，是性与生殖不仅自身是好的，更是来自上帝的意旨。可惜，缺乏正确的性教育和引导，性只给青少年们带来了性发育的疑惑、压抑感、罪恶感，以及手淫困惑、性意识困扰等问题。

比起勃起被内裤压制这件事本身带来的身体上的不适，担心被身边人发现自己的勃起更使我焦虑。小时候我讨厌父母那双突然遮住眼睛的大手，现在我却主动在电视播至敏感画面时自我转移注意力。毕竟，一根突然勃起的小 JJ，毫无疑问会毁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看电视的温馨画面。 

但并不是每次都能顺利地转移注意力。我习惯在看电视时手边备一本小说，一来可以在画面少儿不宜时翻看一下，二来也可以用书盖住裆部，遮挡突然的自我。不幸的是，那天我备在手边的小说，是《挪威的森林》—— 主人公渡边不是在和直子发生性关系，就是在和绿子发生性关系，乐此不疲。

青少年的小 JJ 不应该、也确实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历练和打磨，再加上长期从身体和心理上对其进行的双重打压，使其充盈的 “里比多” 得不到释放的机会，因而不可避免地会在不恰当的时间和场合勃起。小时候发明的的指压法失效以后，我转而向内探索，试图以心灵的平静带动身体的平静。

接下来，我想分享我试过最有效的办法，供各位迷茫的青少年朋友们参考借鉴：

勃起时，在心里一刻不停地背诵你能想到的各种胡逼玩意儿，从《风云》里聂风入魔时背诵的冰心诀，到祖冲之先生苦心孤诣算出的圆周率，再到终极杀手锏 — 三角定理、牛顿三大定律以及元素周期表。

可谓是学好数理化，勃到天上都不怕，此法在我的中学时期屡试不爽。我非但有效抑制了身体的冲动，还获得了学习成绩的飞速进步，屡屡在考试中获得和 JJ 一样坚挺的好成绩。

然而，意外情况还是偶有发生。在一次生理卫生课上，面对书本上露骨到能看到生殖系统切面的彩色图片，体内充盈的 “里比多” 使我突如其来地勃起了。无巧不成书，我的名字如平地惊雷般地从老师的口中说出 —— 我被点名回答问题了。 

我感到四十几个天真可爱的眼神同时望向了我 —— 其中还包括我暗恋的女孩子。我尝试用双腿站立，但我的第三条腿却以顶住课桌的方式来阻止我；我尝试和课桌进行一场角力，但我显然高估了我的那玩意儿、低估了地心引力；我试图绕过课桌站起来，但我的勃起会玷污那四十几双无辜的眼睛；我第一次希望我没有这一米八的完美身高（果然，一个一米八的男生一定会让你知道他的身高）；我缓缓地用双手撑住课桌、身体前倾、双腿微曲地站了起来，嗫嚅地说： 

“老师，我我我....我肚子疼。”

纽约大学教育学教授乔纳森 · 齐默曼在《烫手山芋：性教育全球史》中指出，在家庭和学校这种亲密、安全、具有信任感的环境里回避性教育话题，很多时候等于放任孩子成为价值观扭曲的网络色情内容的俘虏。而危险之处在于，现实世界和世面上大多数成人电影不一样，不征求同意地、粗鲁地凭借一根小 JJ 横行霸道，你得不到任何异性的仰慕，只得到冰冷的镣铐。你以为是你征服了别人，而实际上，那只是精虫这种微生物轻易地征服你的大脑后，给你造成的幻觉。 

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曾一度沦为色情内容的俘虏，任凭波多野结衣、苍井空等一众女星不断侵占美少女战士们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人前，我用冰心诀、圆周率和道德经克制我蓄满的 “里比多”；人后，我则完全摒弃了君子的慎独精神，反复打开电视机下面那个暗藏色情光碟的潘多拉魔盒。痛苦滋生于克制本能的压抑中，羞耻伴随在释放自己的快感后，负面情绪交替支配着青春期的我。就在此时，我早恋了。 

可惜，我坠入爱河的速度有多快，被老师父母从河里打捞出来的速度就有多快。但是，以此为契机，父母对我性教育的重视程度直线上升，他们与我彻夜长谈、言传身教，顺便揭开了我的身世之谜 —— 垃圾桶不是我的祖先，受精卵才是。而我自己，也在和异性的相处中，不断地摸索着两性关系的真谛 —— 抱歉，真谛是什么我无法告诉你，你得自己去摸索自己的真谛。

就这样，我在一次次地和 “勃” 与 “溢” 的博弈中艰难探索自己的身体，在父母老师的隐晦言语中缓慢构建对性的认知，在价值观扭曲的成人电影中学习和现实存在巨大偏差的技术动作 —— 最后，通过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在青少年的末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体和本能性。毕竟，比起不可抑制的勃起，更可怕的是从未勃起。 

与此同时，在和异性接触的过程中我发现，在未来的两性关系中更易处在弱势一方的小女孩们，却得到了更多的性教育，更早地走向成熟。和男生的勃起相对应的，她们也要面对身体某些部位的变化；在课堂中或聊天时，在男生还没意识到话题的敏感性时，女生的脸往往已经开始红了；从体育课频繁翘课也不会被老师批评可以看出，她们面对的身体给生活带来的困扰更多；但是，她们得到的性教育，似乎更多的只是克制自己的欲望、守住自己的贞操、学会保护自己以规避被侵害的风险。

可是，我们更该规避的是，因为缺乏正确的引导和克制，一个无法正视勃起的青少年，在长大后成为一个满嘴污言秽语、对十八岁女孩情有独钟、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拖拽女生、一言不合就践踏生命、并在做出上述暴行后妄想通过一纸保证书就蒙混过关的，小王八蛋。 

现在，是时候多跟青少年们聊聊性了，如果觉得讲述隐秘的性事和具体的细节难以启齿，如果觉得在这个还不够开放的时代正视自己的性欲难以实现，至少，可以先从简单基础的做起，先教会他们短短十个字 —— 先征求同意、能接受拒绝。

// 编辑：ma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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