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小說】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離開時間。＃０

When I lay it on
Come get to play it on
All my life to sacrifice

Hey oh
Listen what I say, oh
I got your hey oh
Now listen what I say, oh

When will I know that I really can't go
To the well once more time to decide on?

身邊的手機仍駐唱著spotify，是Red Hot Chili Peppers的Snow (Hey Oh)。

「是『Red Hot』裡面，我最喜歡的歌耶。」

李瑀想。她坐起身來，凝視虛空；虛空在偷笑，特別可愛的那種。

分手第不知道幾個天，李瑀拉開窗簾。窗外的陽光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

「會碎掉的，會死掉，會被我弄傷的。」

太陽那麼害怕，李瑀反而不好意思了起來。

李瑀大方地讓自己的整個身體曝曬在陽光下。她穿著輕便的吊帶背心和三角內褲，感覺整個人神清氣爽。

「不會死掉的。心碎是，不會死掉的最疼痛。」李瑀撓撓後腦勺。

頭髮已經很久沒剪了。總是維持的很好的短髮，不聽話地四處亂翹。

即便如此，我也還是很可愛。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要我了。

分手是我提的，所以，連難過的權利，都要被別人授意，是嗎？

-

李瑀打開Youtube，佇列尚有待播的清單，還有播放到一半看了第二次的「心碎小子」。

她特別喜歡「反正我很閒」裡面，鍾佳播和樂咖不著痕跡的高級諷刺，和優雅鏡位。她每次看到一半，總是忍不住停下來分享她所觀察到的事情，以特別興奮的語氣。

所以他才討厭她吧？因為他只想要幹她，她話卻總是，那麼多。

「你覺得我很吵嗎？」李瑀不只一次充滿愧疚地問，幾乎要哭出聲。

「沒有啊。我只是聽不懂而已。」他說。

他不懂。而且，他其實沒有在聽。

李瑀嚥下淚水，笑了。他也笑了。

沒關係吧，他在笑啊。他看著我笑，所以我們都沒有做錯事，我們很快樂啊。

為什麼即使是假裝的幸福，也無法長久呢？

為什麼，我感到如此巨大深沉無人能夠理解的痛苦呢？

李瑀是這樣，他也是。

為什麼，在一起會是那麼痛苦的事呢？

一但開始去想，齒輪便發了瘋一樣地咬合前進、高速運轉，並且在毀壞之前，再也沒有要停下來。

我很愛你，但我一日日質疑，我真的，喜歡過你嗎？

你喜歡過我嗎？

李瑀自卑得嚴重，她總是一臉疑惑，皺緊眉頭問他：「你為什麼喜歡我啊？」我是這麼差勁的一個人。

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回答，溫柔失笑：「因為你很可愛啊。你是值得被愛的。」

「……是嗎？」

－

「你看，這個好可愛，是我買的新衣服！」李瑀的大眼睛因為盛滿了欣喜若狂，變得水汪汪又充滿希望。

「拿去退掉。明天。我說真的，不要再浪費錢了。」他說，甚至連抬頭的力氣都省了。

因為覺得他會覺得很可愛，所以才忍不住買的。其實根本沒有物慾，連愛人的慾望都沒有；但他說她很可愛。他說她很可愛，她就忍不住覺得，自己也許真的，或是可以，看起來很可愛。

好希望你開心啊。

人活得那麼沒有尊嚴，本身是一種錯誤。錯誤的雪球越滾越大，在精準的瞬間失控並且崩潰雪塌。

我會死掉嗎？我會沒事嗎？

「你會沒事的。你會好起來。」李瑀想起他曾經意志堅決地這麼說，眼神如此堅定，他們兩個都被騙了。

「你會沒事，你會好起來。你會沒事，我會變聰明。」因為李瑀說他很笨，她很累，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真的嗎？我會好起來嗎？你不會變笨嗎？你會變聰明？」

「嗯！沒事的，你會好起來，我會變聰明！」他說，終究是騙了自己，還拖了無辜的人下水。

「我會好起來……，你會變聰明……。」李瑀喃喃自語，彷彿說出來，一切就會成真。

其實不會的，她比誰都還清楚。但只是，她比誰都還希望她能被騙。

如果那時候沒有被他拐騙出門就好了，如果那通分手的電話停留在最後她對他滿滿祝福的話就好了。

她不想討厭他，她沒有辦法討厭他。即使他強姦了她，不只一次，那也是她愛過的人。他在她崩潰的時候，不只一次在半夜、清晨舟車勞頓跑來找她。

她會沒事，她會處理好自己。她曾經那麼癡心地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然而不會，她在對誰說笑呢？

不會好起來啊。好可笑。

好恨喔，但我並不想。

－

李瑀的小指輕輕劃過床沿。

「該洗床單了。」李瑀看著皺巴巴的棉被，心中若有所思。

可是好累，還是躺回去睡覺好了？

李瑀躺在地板上看著天花板，發呆。她閉上眼睛，看見過去閃閃發光，不想饒過她的任何一瞬。

「就放過我吧。饒了我吧。」這很難嗎？

李瑀哭了，成年以來第一次。國中時被欺凌了三年，她也沒有哭，因為哭了就是認輸，所以她一直逞強。但她忍不住哭了，因為惡意如此純粹又毫無來由。

「因為『爽』，所以可以欺負別人；因為『爽』，所以可以忽視、無視別人的需求，是嗎？」

「啊。」李瑀明白了，但也絕望了。

我好想走。

那時候她還不明白，她想離開，是想離開這巨大的惡意羊水，和這整個讓她惶惶若失的世界。

她努力念書，想離開放牛班的同學，到更好的學校，逃離她的環境。

這一開始就是錯的。一開始就亂套了。錯了以後，就沒辦法好起來。

去承認並面對「不會好起來」這件事固然痛苦，卻有其必要。

「所以可以放過我了嗎？」李瑀無奈地笑了出來，特別酸澀。

再不吃東西不喝水真的會死，可是死了又如何？這世界好吵，我想要安靜。

李瑀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吐氣，深呼吸。

Throw me all around like a boomerang sky
Whatever you do, don't tell me why
Poppies grow tall then say bye bye
The wave is here

「你怎麼還在唱啊？」李瑀注意到一旁的手機還在癡癡唱著，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因為我笑點這麼低，所以才什麼事都做不了，還是笑得出來吧？

李瑀大笑。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