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艺术家Andy Wanghao：“生活是场大便，名气是冲大便的声音”

2021 年 4 月 1 日

三个月前，当王好（英：Andy Wanghao）的画在世界上最古老的拍卖行——苏富比拍卖行伦敦办事处以七千三百七十英镑的高价卖出时，我第一时间邮件采访了他，“请问您想对那位慷慨的买主说什么？”

“我想对他说”，三个月后，他在给我的回信中写道，“你的品味真的很差”。

典型的王好式回答。

2017年，他打败毕加索和莫奈，被英国《太阳报》选为“最受民众喜爱的艺术家”，记者问他，“如何看待自己的名声”，他回答，“生活是场大便，名气是冲大便的声音” ；2018年，他被《时代》杂志票选为“最具影响力的百位当代艺术家之一”，媒体问他，“有何收获”，他说，“大概知道了其他九十九位艺术家的水平”；2020年，他拒绝了《Vogue》的人物专访邀约，理由是，“每天有98万人挤纽约地铁一号线，他们任何一人的故事都比我的多”。

不过，作为一位原创山寨艺术家，媒体最津津乐道的，还是他的作品。他的作品，全是安迪·沃霍尔作品的放大版。安迪·沃霍尔，知名现代波普艺术家，因在一幅画作中重复某商品或明星（某种程度也算是商品）出名，安迪·王好则以重复安迪·沃霍尔出名。安迪·沃霍尔画什么，安迪·王好就放大什么——除大之外，两人画作的构图、色彩、光影、线条等细节，几近一模一样。

没人亲眼看过王好的画。拍卖会上，他从不展示真迹，从不提前告知这次要放大是安迪·沃霍尔的哪副作品、要放至多大。2016年，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主持人介绍他的作品时只有寥寥一句，“王好再次为我们复刻了波普艺术，起价三百万”。随后，现场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落槌声，第三十三声重响后，一位亚裔美籍华人以三千万英镑的高价，将这幅他未曾看过一眼的画收入囊中。《纽约时报》报道了此事，“王好赐予了拍卖会拆盲盒般的惊喜氛围，这或是买家趋之若鹜的原因。”

事实上，也没人真的见过王好本人。他通过邮箱与记者联系，通过助理Kemin发布官方讯息，通过Instagram、Facebook和Twitter与千万粉丝互动，小心谨慎，从未泄露过音容相貌。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出生何处，现在何地，就连助理Kemin也曾公开表示，“不能百分百确认王好的身份”。

《时代》将他选为「最具影响力的百位当代艺术家之一」后，杂志编辑小心翼翼地向他索取照片，“因文章配图需要，希望您能提供相对正式的个人照”。

几天后，一张蒙娜丽莎穿着美少女战士同款战袍的照片，安静地躺在了编辑的邮箱里。

“我们需要在个人简介中提及您的年龄，您是否方便告知？” 这位编辑还不死心。

“Age is relative”，他回答，“compared to you I’m an ancient city, but compared to the city I’m just a kid.”

过去几年，他越发出名，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猜测王好身份的游戏中。有人说他是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高级教授；有人说「王好」此名，就像「小明」之于中国人、「Sam」之于美国人、「George」之于英国人，一听就是化名；还有人说，王好根本不是碳基生物，而是由猴子打印机创造的人工智能。

众多流言中，最为被大众接受的版本是：他是85后，美籍华人，父亲曾是“倒爷”。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刚引入市场经济的「双轨制时期」，王好的父亲用四只母鸡换来十头牛，用十头牛换来四架飞机，用四架飞机换来十亩地，用十亩地开发了二十栋楼盘，这二十栋楼盘之后变成了五家上市公司。为躲避接手家族生意，王好奔赴海外学艺，以画作「安迪·沃霍尔」作为反抗父亲、嘲弄商业的符号。

流言无可考证，但王好的行径的确流露对消费主义、资本主义、体制阶级的挣脱。

“你觉得自己为什么出名？” 去年的一次采访中，CBS的记者问他。

“因为世界很荒谬”，他回答。

“你如何看待作品在拍卖会上卖出高价？” 记者追问。

“因为荒谬的世界才会给艺术定价。”

“不为名利，你为何还接受采访？”

“因为想见证世界还能有多荒谬。”

他获奖频频，但从不领奖。2019年《福布斯》杂志将他评为「当代最富有的十大艺术家之一」，执意给他邮寄奖杯；第二天，他将奖杯挂到了二手交易平台，标价「负1美元」。

Facebook上有粉丝留言询问他人生的三个高光时刻，他说，“捡到了五十块”、“买了张唱片”、“听这张唱片”。

2016年那场让他一举成名的拍卖会后，他在Facebook上转发了《纽约时报》的报道，评论道，“二流媒体才能将「一位疯子买下一件垃圾」这件事赋予意义”。

可讽刺的是，像是个巨大的悖论——他越保持神秘，名气反而越大，他越不屑商业，作品反而越贵，他越骂众人，众人反而越爱他。今年三月，他将画作《Inflation of The Unknow》转成NFT形式，放在数字艺术品交易市场Foundation上售卖，上千用户竞价，最终一位名为@wdtsf用户豪掷3333以太币（约6160万美元）买下了这串代码，创造全网拍卖最高价。

“当反叛资本变成了资本本身，反叛还算成功吗？” 这是三个月前那次邮件采访，我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放轻松”，他反过头来安慰我，“愚人只知道事物的价格，但我相信，总有智者能看清事物的价值”。

又一次，他给出了典型的王好式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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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幸认识王好，

是因为其助理Kemin的引荐。

这位喜欢古典音乐的神奇助理，

最近做了一场纪念法国著名作曲家Jean-Paul Aydeloof的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