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環變幻時:聯華茶餐廳
我管她叫作阿花,皆因貓身的奶油白及麥穗黃。那片白不純,黃斑深處露赭紅,四蹄踏髒雪,瘦骨嶙峋。老闆娘笑說此貓無定名,問我常來拍照作甚,捎回家養就是。
每次進店坐下,總要先看阿花在何處躲懶。身為看板娘,招呼自有一套:不論閣下是熟客與否,她只會遠遠來記注目禮,佛眼似有煙圈從瞳仁中徐徐呼出。一口飯的時間過後,阿花便抛下回視的目光,似是低訴「嗯,知道了。」
老貓大多仙風道骨,阿花也不例外,兩排肋骨撐起一塊枯葉,行路也不搧風。替阿花掃背,猶如撫摸一條雞毛撣子。廚子喊她吃飯,阿花會踏起細花步,慢條斯理來到土地公前細嚥慢嚼,不慍不火。乾糧只吃七分飽便洗臉,蹲在髒話橫飛的過道中冷眼旁觀滿地殘羮,儼如陋巷子淵。
阿花粘人,滿心歡喜也不會變成炎陽天的那件汗濕襯衫。如若心情好,她就靜靜坐在你身旁,不磨蹭、不吐露、不求人。你吃飯,她用尾巴輕掃灰塵,身在言外,行動說出千言萬語。
有人說:「隻污糟貓又老又核突」。
付賬前,我輕撫她頭,謝其作伴。從櫃臺回望來處,驚覺阿花目送我離開。
福樓拜說:「顯示藝術,隱藏藝術家。」上帝確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