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青森三泽,我在寺山修司纪念馆寻找萤火虫(上)
走出三泽火车站,寺山修司纪念馆还远得很。
我们搭乘的出租车离开三泽站一路往小径里开,窗外是大面积的树林,偶尔看见三三两两的住户,宁静得不像城市。司机师傅是个挺开朗的老伯,打趣说,“三泽真是什么都没有呢”,笑得多爽朗。
他说寺山纪念馆很偏僻,开车还有五六公里。我问,平时去寺山纪念馆的人多吗。他答,几乎没人去。
经过几段蜿蜒而平缓的山路,终于看见三泽市历史民俗资料馆出现在开阔的草坪中,寺山纪念馆就立在旁边。这里仅有的人气,全都体现在停车场那几辆私家车身上,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人际活动的迹象,附近不仅没有公交站,连出租车的乘车点也没有。
出租车师傅把我们送到纪念馆正门口,然后开车消失在了公路那端。这里现在只剩我和好友两人、草地和公路,以及孤零零的建筑。
说孤零零显得有点悲凉,但其实这样的寂静恰如其分,很衬寺山的调调。
我之前在官网看过纪念馆的照片,但亲身造访还是不由得感叹,“啊,他的纪念馆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从侧面看可能只会觉得这是颇有先锋意识的建筑,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从空中俯瞰的话可以看出整个纪念馆的造型是一只挂钟——这也是这幢建筑的创意初衷。寺山和时间纠缠了一辈子,生前抱着坏掉的挂钟走向荒野,生前的痕迹现在永远活在了静止的时间里,这也算和时间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和解吧。
走廊上的手指和空气女雕塑、墙上的诗句和旧海报,以及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的小丑面具,这里的每一个元素,都贴着名为“寺山修司”的标签。
穿过走廊,推开玻璃门,眼前又是一扇关着的红色大门,我有点忐忑地推开厚重的门,看到敞亮的展厅终于舒了一口气。
确实是在营业的。
听到访客的声音,管理员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生。
她拿来门票,并大致介绍了展厅情况:左边是常设展,里面有一些抽屉需要我们自己打开;右边是限时特展,也就是三泽火车站海报上的内容“1969 Agitation”。她看出我朋友不懂日语,热心地给了一份英文版资料,上面是寺山的作品履历。
我们选择先看常设展,于是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进入展厅。四周的作品海报固然醒目,但幽暗灯光下的一张张木桌明显才是主角。
为什么是桌子?
这个疑问——或者说这个装置创意,在入馆导语上写得很明白:
那天深夜我家着火了,甚至烧到了邻居家。 我跟警察说是漏电引起的,其实是谎言。 事件的真正元凶,是躲藏在我桌子抽屉里的一只萤火虫。 寺山修司在自传电影《死者田园祭》中让主人公说出了这番话,后来又在创作歌集《餐桌上的荒野》时,尝试赋予“桌子”这个词无限广阔的含义。 1983年5月4日,寺山修司把一切都遗留在桌子抽屉里,自己化作虚空,去旅行了。 构筑这座纪念馆的初衷,正是为了“寻找”这样的寺山修司。 诗歌、短歌、俳句、电影、演剧、摄影、运动、童话——寺山修司的旅行足迹在各种各样的领域,以各种各样的形式留存至今。 各位,请试着打开“桌子的抽屉”吧。 请寻找消失了的寺山修司。 曾经,寺山修司存在于不同的场所。他对众多事物感兴趣,同时留下了众多的足迹。 留下了这么多足迹的寺山修司,真的是孤身一人吗? 他真的消失了吗?不…… 寺山修司说过—— 百年之后归来吧 百年之后就会知晓其意义 来寻找桌子里的萤火虫吧,连同寺山封存在抽屉里的过往一起——
从桌子到桌子,缓慢拉开一层层抽屉,借着昏暗的光源浏览旧照片,等待投射在桌面的影像把时间倒回数十年。
一张桌子对应一个阶段,寺山在三泽的童年时期,获得“昭和石川啄木”名号的青年诗歌时期,以及成立天井栈敷之后的演剧、电影经历,都藏在了抽屉里。
每张桌子底下用水泥和玻璃造出了砂石水面的效果,让我想起《死者田园祭》里的场景:母亲掀开家里的榻榻米,底下是荒凉的恐山。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由一层可以轻易去除的界线连接着。
每张桌子上摆着一张提问的立牌,答案在抽屉里寻找。让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张桌子的提问:寺山修司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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